葆仁堂的铜炉里煨着陈皮和生姜,暖意混着药香漫了满室。陈砚之刚把煎好的汤药倒进青瓷碗,门口的风铃就响了,一个戴毛线帽的老爷子被孙子搀着进来,嗓子里呼噜呼噜响,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咳半天,脸憋得通红。
“陈医生,林医生……咳咳……可算找到你们了。”老爷子咳得直不起腰,孙子赶紧替他说,“我爷爷这咳喘犯了快半个月,在社区医院输了七天液,好两天又反复,夜里躺不平,只能坐着睡。”
林薇连忙搬来带靠背的藤椅,扶老爷子坐下,又倒了杯温茶递过去:“张爷爷,先润润嗓子。”她伸手探向老爷子的颈后,指尖触到一片黏湿的汗,“这是又出汗了?”
老爷子喝了口茶,喘着气点头:“出……出冷汗,后半夜总冻醒,盖两床被子都觉得冷。”
陈砚之已经握住老爷子的手腕,三指轻按,片刻后眉头微蹙:“脉细弱,还带着点滑数,是寒饮阻肺,又夹了点郁热。”他掀起老爷子的袖口,小臂内侧有片淡青色的瘀斑,“这是上次贴三伏贴的印子?”
“嗯,”老爷子咳着说,“当时贴完舒服了俩月,这阵子降温就又……咳咳……又犯了。”
“别急,”陈砚之转身取来纸笔,“我给您开个方子,小青龙汤加减。麻黄6克,桂枝10克,这俩温阳散寒,能把肺里的寒饮化开;细辛3克,干姜6克,温化寒痰的主力;半夏10克,燥湿化痰,您这痰是不是白乎乎的,像泡沫?”
老爷子连连点头:“对对,吐不完似的,早上还带点黄痰……”
“那就对了,”陈砚之笔锋一转,“加石膏20克,清那点郁热;再加五味子6克,收敛肺气,免得麻黄桂枝散得太猛。”他把方子递给林薇,“先煎麻黄,去浮沫,再加其他药,煎25分钟,分三次温服。”
林薇接过方子,却没去药房,反而从抽屉里拿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褐色的药膏:“张爷爷,我再给您做个穴位贴敷,配合汤药效果快。”她用棉签蘸着药膏,在老爷子后背的肺俞、定喘穴上各点了一点,慢慢揉开,“这药膏里有白芥子、延胡索,加了姜汁调的,有点辣辣的是正常的,能把肺里的寒气引出来。”
“要不要加艾灸?”陈砚之端来煎药的砂锅,“他这后背凉得像冰,灸灸风门穴?”
“等贴敷半小时再说,”林薇拿出纱布,轻轻盖在药膏上,“先让药性透进去,不然艾灸的热气容易把药劲儿冲散了。”她转头对老爷子的孙子说,“记得让爷爷喝药时配着生姜大枣汤,他这脉太弱,得补补正气。”
老爷子忽然咳得厉害,弯着腰吐出一口痰,孙子赶紧递过纸巾。林薇凑过去看了看,痰里果然带着点淡黄色:“您看,这就是郁热的苗头,还好发现得早。”
陈砚之已经把药罐放在煤炉上,火苗舔着锅底,很快就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这药得温着喝,”他说,“凉了容易伤脾胃,反而生湿。您夜里要是还咳,让孙子给您按按鱼际穴,就在手掌外侧,第一掌骨中点,按到酸胀就行。”
老爷子的孙子赶紧掏出手机记下来,老爷子却摆了摆手,喘着气说:“不麻烦……咳咳……有你们这药,我就放心了。去年贴三伏贴,还是小林给我按的穴位呢……”
林薇笑着帮他紧了紧领口:“等下贴敷完,我再给您按按,保证今晚能躺平睡觉。”
煤炉上的药香越来越浓,混着林薇贴敷药膏的辛辣气,在屋里弥漫开来。老爷子的咳嗽渐渐轻了,后背贴敷的地方透出淡淡的红晕,他靠在藤椅上,眼睛慢慢眯起来,像是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您歇会儿,”陈砚之调低了炉温,“药煎好我叫您。”他给林薇递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
“他这寒饮郁得深,”林薇低声说,“等下贴敷完,我用梅花针在大椎穴点几下,放放瘀血。”
陈砚之点头:“嗯,再加味苏子,降气平喘,明天调方子时加上。”
外间的风铃又响了,进来一对年轻夫妇,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脸蛋通红,正哇哇大哭。林薇和陈砚之对视一眼,同时走向门口——葆仁堂的一天,总在这样的忙碌里,透着治愈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