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礼看了小和尚许久,声音沙哑着开口,“小师父,前几天,我来过你们这里。”
“你们庙里,有一个自称是主持大师师弟的老和尚,收了我一万块钱,让我今天这个时候来还愿,你能不能帮我找他出来一下。”
小和尚皱了皱眉头,“施主,那钱您是扫码捐赠到功德箱的吗?”
胡礼摇头,“没有,我给的他现金,他让我临时出去取的现金。”
小和尚叹口气,“那施主,你应该是被人骗了。”
“我们庙里,主持大师是从外面调过来的,在庙里根本没有什么师弟。”
“而且,我们也不允许私自收善信的功德钱,所有功德都是善信们自愿捐赠,统一到功德箱里的。”
胡礼冷漠地看着小和尚,“我不信。”
“他当时还带我去了里面地藏殿,让我在那里买了一盏长明灯,长明灯的钱是单独扫码支付给你们庙里收款码的。”
“如果他是假和尚,如果他是骗子,那他为什么不让我把这个钱也给他?地藏殿当时值班的小和尚为什么不阻止?”
胡礼忽然动手,一把抓住小和尚的衣领,恶狠狠道,“就算他是骗子,他也是你们庙里的骗子!”
“你什么都不去查,什么都不去问,开口就说没有这个人!”
“说,你给老子说,你们是不是同伙!!”
“今天要是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不让我见到那该死的老和尚,我他么就报警!让媒体来揭穿你们骗子的嘴脸!”
小和尚被抓在胡礼手上,吓得直打哆嗦,“施主,你冷静,你冷静,我们庙里真没有什么主持的师弟啊……”
“阿弥陀佛。”
兴许是两人的争吵声太大,庙里其他和尚也纷纷看了过来,人群中,一个老和尚越身而出,宣了一声佛号。
胡礼仍然抓住小和尚的衣领,冷冷看着老和尚,“你是谁?”
老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致意,“施主,贫僧是庙里主持,刚听到你们的争吵,你可是要找贫僧?”
胡礼一把扔开小和尚,走到主持面前,盯着主持苍老的脸,一字一顿,“我要找一个老和尚。”
“年纪和你差不多大。”
“他装得道高僧的时候道貌岸然,喝酒吃肉的时候贼眉鼠眼。”
“他说他是你的师弟,他是庙里唯一敢和你动手扇你大嘴巴子的人。”
“前几天,下雨那个下午,我来过。”
“我被他骗了钱。”
“我要找他讨个说法!”
胡礼想了想,“他带我去过他住的僧房,在你们后院二楼最边上那间。”
“我最后见到他,是在地藏殿,他劝说我买了一盏长明灯,帮我点上,就放在地藏金身前面。”
“然后你们庙里钟声响了,他说是你外出学习回来,找庙里和尚的麻烦,敲钟召集和尚开会,他就向后院走了。”
胡礼双目通红,死死盯着老和尚,“他到底是谁?我要见他!”
主持老和尚安静听着,朝四周挥了挥手,示意围观的其他和尚散去,这才对胡礼道,“施主,不妨随贫僧入寺一叙?”
胡礼点点头,跟在老和尚身边向庙里走去。
主持没有说话,带着胡礼几乎把庙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地藏殿门口。
主持看着胡礼,“施主,可看明白了?”
胡礼皱眉,看了看地藏殿里和那天所见无二的场景,“看明白什么?”
主持摇摇头,“施主,一路走来,几乎把我大慈寺看尽。”
“那敢问施主,你可看到我寺内有钟?”
浑身鸡皮疙瘩瞬间布满胡礼全身,他整个人几乎摇摇晃晃,结巴道,“可是……可是……那天我和那老和尚分开的时候,我也听到了钟响啊!”
主持轻轻摇摇头,“施主,贫僧自担任本寺主持,已经三年。贫僧出身河北,在此地并无同宗师兄弟。”
“且寺内,并无与贫僧年龄相近的僧人弟子。”
“贫僧,也未曾离开过本寺去其他寺庙学习。”
“若贫僧不带施主你看尽寺内,贫僧说这些,你定然不信。”
“但,现在一切皆在你眼中,贫僧不曾有变,寺内不曾有钟,你可还坚持所见那僧人,是我寺内之人?”
胡礼惊慌失措,茫然抬头四顾,忽然看见庭院角落有个监控摄像头,胡礼如蒙大赦,指着摄像头,“我没有说谎,我确实遇到这么一个老和尚,之前他还和你们庙里其他和尚一起出现过。”
“对,他还和其他人一起出现过,还接待过游客!你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去查监控,就是前几天下雨那个下雨!”
主持轻诵一声佛号,“施主,你说那日下雨,如果你确实在寺内,你可曾听到天上炸雷?”
胡礼惊喜,“对对对!是打雷了,巨大一声,外面停的车都在报警!我就说我没骗你,我是真的遇到……”
主持微微垂眼,“那日惊雷,寺中电路被雷击,监控设备烧毁,至今还未修复。”
胡礼失魂落魄站在当场,没说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主持看了看,叹口气,“施主,请随我来。”
他转身向后院走去,胡礼愣了愣,咬牙跟了上去。
主持带着胡礼,一言不发走到后院那栋小楼,踩着楼梯,走上二楼。
他看着胡礼,“施主,可还记得你说的那名僧人,是住在哪里?”
胡礼沉默着,颤抖着,走到二楼角落的房门口。
胡礼看了看站在楼梯口没有跟过来的主持老和尚。
主持微微点头,双手合十。
胡礼一咬牙,推开这间屋子的房门。
门打开,里面是一个逼仄的空间,放着拖把、扫把、垃圾桶各种杂物。
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床、没有一点点人住过的痕迹。
胡礼无力地靠着门口滑倒在地上,整个人怔怔的望着房里一目了然的一切,失去了所有神采。
主持轻声道,“施主,这栋楼确实是我寺僧房。但这栋楼,每一层的这个角落房间,都是用作堆放杂物,从未住过人。”
“贫僧,不清楚施主经历了什么。”
“但如此一观,施主可还有疑虑?”
胡礼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止不住地流泪。
他笑着笑着,变成撕心裂肺地号哭,怎么止都止不住。
偌大的寺庙中,不断回响着他的哭声。
一众僧人,皆是默默闭眼,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