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祖坟深处,空气凝滞如胶。
陈续掌心下,那方青石板的温度在缓缓升高,上面镌刻的古老符文如同被注入生命般,次第亮起幽蓝色的微光。光芒流转,映照着他毫无波动的侧脸,唯有额角细微的汗珠揭示着意识层面正在进行的、远超常人想象的庞大运算。
【与‘渊井’底层连接建立…权限认证通过…】
【开始解析‘文明之理’当前状态…】
【…解析中…】
海量的、杂乱且充满痛苦嘶鸣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试图冲垮他的意识堤坝。那是“渊井”核心——文明之理在漫长岁月中积累的创伤与污染。他需要像最精密的滤网,从中剥离出尚且完好的规则结构,同时评估损伤。
顾青鸢静立于青石板另一侧,赤足虚点,裙袂无风自动。她闭着双眼,墨色的眼眸在眼睑下微微颤动,仿佛正凝视着内部奔涌的洪流。与陈续的理性解析不同,她是在用“心”去感受,去共鸣。那股源自同根的悲伤与守护意念,化作无形的桥梁,安抚着“渊井”躁动不安的核心,让陈续的解析工作得以进行。
淡金色的光晕以青石板为中心,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勉强抵御着外围愈发浓稠、几乎化为实质的暗红色归墟能量。那血色的雾气中,无数扭曲的阴影攒动,低语与咆哮混杂,不断冲击着光晕,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风老爷子拄着他那根歪扭木杖,守在光晕边缘,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时不时蹲下,用满是老茧的手指在地面划拉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是在加固着祖辈传下的、与这片土地相连的简易阵法。每一道刻痕亮起,外围的金色光晕便凝实一分,但老爷子的脸色也随之苍白一分。
“老爷子,您还行吗?” 周六安缩在风老爷子身后,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背包,仿佛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头顶那朵代表“厄运标记”的灰云虽然被渊井的力量吸收了,但残留的“威力”似乎还在影响他——刚才他只是想换个姿势,结果就差点被自己鞋带绊了个狗吃屎。
“闭嘴,小胖子!”风老爷子头也不回,低喝道,“保存体力,待会儿有得忙!”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光晕外那些翻滚的红雾,“真正的硬茬子还没到呢……”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嗤——!”
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刺耳声响传来,淡金色光罩的一角,竟被三股凝聚成实质的暗红能量强行撕开了一道裂缝!
阴冷、污秽、带着浓郁死寂的气息瞬间涌入!
三道扭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裂缝中滑了进来,稳稳落在坟地之中。
正是之前在城隍数据废墟交手过的那三个变异阴差!
但它们此刻的状态,远比之前更加恐怖。身上那残破的古代官服几乎被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增生的血肉组织覆盖,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腐败的青黑色,上面布满了不断开合的吸盘状口器,滴落着粘稠的黑色液体。它们手中握着的,也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武器,而是由归墟能量与某种金属骸骨融合而成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骨质锁链。
为首那个官服阴差,原本只是赤红的双眼,此刻仿佛化作了两个微型的血色漩涡,缓缓旋转,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邪异光芒。它目光扫过场中四人,最终定格在正在与渊井共鸣的顾青鸢身上,裂开一个几乎延伸到耳根、布满细密利齿的狰狞笑容。
“找到……你了……”它的声音像是无数砂石摩擦,带着令人作呕的回响,“‘钥匙’……交出……‘钥匙’……”
另外两个烟气状的随从阴差发出尖锐的嘶鸣,身影一晃,化作两道黑红色的残影,挥舞着骨质锁链,直扑顾青鸢的后心!锁链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小心!”风老爷子目眦欲裂,想要阻拦,却被那官服阴差挥出的一道更加粗壮的血色锁链逼退!
周六安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眼看那两条索命锁链就要触及顾青鸢那淡青色的、仿佛一碰即碎的虚影,一股莫名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别碰她!!”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抓起之前随手放在脚边、瓶底还残留着些许液体的超强驱蚊液,用尽平生力气,朝着那两个阴差猛砸过去!
“啪嚓!”
塑料瓶子精准地(或者说,是倒霉蛋的运气终于好了一次)砸在其中一个阴差的头颅位置,碎裂开来。里面残留的、混合着柠檬草和化学药剂气味的液体溅了那阴差一脸。
“嘶嗷——!”
那阴差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嚎,动作猛地一滞。它脸上被液体溅到的地方,竟然冒起了细微的白烟,仿佛这驱蚊液是什么剧毒强酸一般!虽然伤害微乎其微,但那极其不“阴间”的、充满“生”之躁动的气味,显然严重干扰了它纯粹由死寂和污秽构成的能量体!
另一个阴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章法的攻击弄得愣了一下。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就是现在!”陈续虽大部分心神沉浸在渊井中,但对外界并非毫无感知。他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眼中数据流一闪,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权限之力,引导着周围弥漫的、被顾青鸢共鸣引动的柔和秩序能量,如同无形的手,轻轻推了那两个阴差一把!
两个阴差本就因驱蚊液的干扰而能量不稳,被这秩序能量一推,顿时踉跄着偏离了目标,致命的锁链擦着顾青鸢的虚影掠过,击打在空处,将地面腐蚀出两个焦黑的坑洞。
顾青鸢甚至没有回头,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父亲”的共鸣中,只是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她感知到了外界的危机与化解。
“有门!”风老爷子见状,精神大振,立刻明白了关键,“这些污秽东西,怕沾染浓厚的‘生’气和人间的‘念’!”
他猛地看向周围那些沉默的林家祖坟,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对着还有些发懵的周六安吼道:“小胖子!快!抓坟头土!用尽全力朝它们扬!”
“啊?哦!好!” 周六安也来不及多想为什么,连滚带爬地扑到最近的一座古坟前,也顾不得什么敬畏了,双手插入那带着湿气和草根泥土中,狠狠挖起一大捧夹杂着碎石子、枯草叶的坟土,转身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刚刚稳住身形的两个阴差奋力扬去!
“滚回你们的老家去!”
这一次,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捧看似普通的坟土,在脱离周六安手掌、飞向阴差的途中,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加持,表面泛起了淡淡的、温暖的金色光点!那是林家世代祭祀、香火供奉,以及守墓人坚定不移的守护意志,在这片土地上沉淀了数百年的秩序愿力!
坟土如同泼洒出的金沙,笼罩向两个阴差。
“嗤嗤嗤——!”
比之前驱蚊液强烈百倍的反应出现!金色愿力与阴差周身的暗红污秽能量激烈冲突,发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爆鸣!两个阴差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上被坟土击中的地方,血肉组织迅速消融、剥落,露出下面更加扭曲的本质,连那骨质锁链上的红光都黯淡了下去!
“有……有用!”周六安看着自己的“战果”,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别停!继续!”风老爷子一边奋力抵挡着官服阴差越发狂暴的攻击,一边大声指挥,“绕着圈子扬!别让它们靠近青石板!”
“明白!” 周六安此刻仿佛化身战场上的工兵,也顾不得形象了,手脚并用地在各个坟包之间移动,双手不断挖掘、扬撒。一把把沾染着香火愿力的坟土,在他手中化作了最原始的、却对这些归墟邪物极具克制力的“圣光弹”。
一时间,坟地里尘土(金光)飞扬,伴随着阴差们愤怒而痛苦的嘶吼,场面竟显得有些……混乱而有效。
陈续的压力骤然一轻。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将更多心神投入对渊井的解析与引导。
【外部干扰降低…净化效率提升至12%…】
【检测到高纯度秩序愿力注入…正在分析融合可能性…】
他分出一缕心神,引导着那些被周六安扬撒出来、弥漫在空中的愿力金光,如同引导着无数细微的金色溪流,汇入青石板那越来越盛的光芒之中。
得到这源自本土、沉淀了数百年的秩序力量加持,青石板上的符文光芒大盛,那淡金色的光晕猛然向外扩张了一圈,将试图逼近的官服阴差都逼退了几步!
风老爷子压力大减,趁机喘了口气,看着那边忙得满头大汗、浑身沾满泥土草屑,却眼神发亮的周六安,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娘的……这小胖子……还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周六安听到夸奖,干得更起劲了,甚至一边扬土一边给自己打气:“林家的列祖列宗保佑!等我周六安发达了,一定给你们重修祖坟,全用汉白玉的!”
在他这近乎“坟头蹦迪”式的努力下,三个变异阴差被那源源不断、且越来越强的愿力金光逼得狼狈不堪,节节败退,只能发出无能狂怒的咆哮。
然而,陈续系统界面里,那个代表着“归墟主力”逼近的倒计时,依旧在无情地跳动着。
【预计接触时间:2分48秒…】
短暂的胜利,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