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员会高层迅速达成了共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侥幸都是取死之道。应对理骸院下一次可能更凶险的攻击,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
守拙真人立刻带着岩阵、金砾两位大师,以及两家抽调的所有阵法师,投入到“周天星辰衍化大阵”的紧急布设中。熔炉区域昼夜不息,灵光闪耀,无数珍稀材料被毫不吝啬地熔炼、刻录,勾勒出覆盖范围的巨大阵基。有了熔炉近乎无穷的能量支持,大阵的构建速度远超寻常。
青芜则在服下丹药略作调息后,便接手了整个区域,包括外围的警戒与防御体系的统筹。她将周六安、叶灵以及两家精锐弟子打散重组,划分防区,布置明哨暗岗,并亲自改进了几处关键的预警禁制。她虽看似慵懒,但手段老辣,经她调整后的防御体系,明显更加森严且富有弹性。
岩罡与石岳则几乎住在了各自的库房与联络点,一方面倾尽所有为大阵和防御提供资源,另一方面则更加隐秘地接触、筛选着可能拉拢的势力。天工府墨衡的试探被强硬顶回后,千窟城内的暗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汹涌。但委员会展现出的强硬姿态与那日惊鸿一瞥的恐怖力量,也让许多势力心生忌惮,同时,也让少数一直在观望的、对理骸院或现状不满的势力,看到了新的可能。一些更隐晦、更谨慎的接触,开始在暗处进行。
整个委员会,如同一架刚刚经历撞击却迅速修复并开始加速运转的精密机器,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效率与凝聚力。
而陈续,则将重心放在了守拙真人提出的那个方向上——尝试与熔炉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
静室内,陈续盘膝而坐,并非直接面对那庞大的熔炉实体,而是将心神沉入规则视野,观想着那日银色规则洪流奔腾而出的核心所在。他的神魂依旧带着伤势,强行催动规则视野如同用钝刀刮骨,但他忍耐着,小心翼翼地延伸出自己的神识,如同探出细微的触角,尝试去触碰那片浩瀚、古老而略显呆板的规则之海。
第一次尝试,他的神识如同泥牛入海,仅仅触及边缘,便被那磅礴却无序的规则力量冲散、同化,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混沌与灼热,险些引动他的神魂旧伤。
他没有气馁,服下一颗温养神魂的丹药,待刺痛稍缓,开始了第二次尝试。这一次,他更加谨慎,不再试图去“理解”或“掌控”,而是模仿着那日黑猫“玄”发出的古老音节的某种“韵律”,将自己的神识波动,调整得更加贴近熔炉本身规则的脉动。
过程依旧艰难,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寻找一丝微弱的共鸣。神识一次次被冲散,陈续的脸色也一次次变得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眼神中的专注与坚定,却未曾有丝毫动摇。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就在他神魂之力即将再次枯竭,意识都有些模糊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错觉般的回应,自那规则之海的深处传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本能的反击或无视,而是一种带着些许好奇、些许茫然的……触碰。
就像沉睡的巨兽,在无尽的梦境中,感觉到了一丝外界的、同频的呼唤,无意识地动了动眼皮。
这一丝回应微乎其微,转瞬即逝,却让陈续心神剧震!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着,眼中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光芒。
有反应!这熔炉深处,确实存在着某种蒙昧的“灵”!它并非死物!
一直安静趴伏在他身旁的黑猫“玄”,此刻也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看向陈续,似乎对他能如此之快就引动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回应,感到一丝意外。它歪了歪头,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咕噜”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陈续压下心中的激动,看向黑猫,尝试着沟通:“玄,你……能帮我与它沟通,对吗?”
黑猫“玄”与他对视片刻,没有回应,只是站起身,优雅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迈步走到静室门口,回头看了陈续一眼。
陈续福至心灵,立刻明白它的意思,强撑着站起身,跟了上去。
“玄”带着他,没有前往熔炉的核心能量区,而是七拐八绕,通过一条被碎石掩埋大半、几乎被遗忘的古老通道,来到了熔炉本体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所在。
这里是一处不大的球形空间,四周墙壁光滑如镜,刻满了比外部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银色符文。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团柔和、纯净的银色光球,光球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规则丝线在以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转、生灭。
这里的规则气息,远比外部更加精纯、更加本源,也更加的……脆弱,仿佛一个初生的婴儿。
黑猫“玄”走到光球下方,蹲坐下来,仰头望着那团光球,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陪着。
陈续瞬间明悟。
这里,才是万械熔炉真正的“心脏”,或者说,是那蒙昧“器灵”最初孕育的摇篮!外部那庞大的熔炉结构,不过是它力量的延伸和载体!
他之前的沟通,如同在巨兽的体表呼喊,而“玄”直接将他带到了这巨兽的“识海”边缘!
陈续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再次盘膝坐下,将受损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不再是之前那种试图共鸣的粗暴方式,而是带着一丝温和的、如同对待初生幼苗般的意念,缓缓靠近那团纯净的银色光球。
这一次,没有磅礴力量的冲击,没有混乱规则的干扰。
他的神识,如同轻柔的水流,毫无阻碍地融入了那团银色光球。
一瞬间,陈续“看”到了一个无比广阔、却又无比简单的世界。无数银色的光点如同星辰般闪烁,代表着无数“创造”与“演化”的可能性,但它们大多沉寂、无序地漂浮着。在这片世界的中央,有一团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意识光晕,它懵懂、好奇,对外界充满渴望,却又带着深深的迷茫与……孤独。
这就是万械熔炉的“器灵”,一个诞生于上古,却因某种原因未能真正成长,始终处于蒙昧初生状态的灵性。
陈续的心神,与那团微弱的意识光晕,轻轻触碰在了一起。
没有语言,没有信息,只有一种纯粹的感受传递过来——那是对“存在”的确认,对“交流”的渴望,以及一丝源自本能的、对陈续身上某种气息(或许是修复核心的规则之力,或许是黑猫“玄”带来的关联)的亲近。
也就在这一刻,陈续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尊庞大的万械熔炉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超越物质与能量的神秘联系。
器灵初鸣,薪火相传。
陈续知道,委员会真正掌握这把“钥匙”的道路,终于在他面前,敞开了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