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展开圣旨,声音抑扬顿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陲告急,犬戎猖獗。永安侯吴镇山,国之柱石,忠勇无双,特加封‘征西大元帅’,总揽西境一切军政要务,节制西京、铁门关诸军!冠军将军吴铮,骁勇善战,屡立奇功,擢升为‘征西副元帅’,随父出征,荡平犬虏!望尔等不负朕望,克日启程,扬我国威!另,闻吴卿二女吴瑾,贤良淑德,商道通明,于国危难之际勇担重任,掌皇商总领事,统筹西征粮草军需,便宜行事!钦此!”
“臣吴镇山(吴铮),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吴镇山和吴铮叩首领旨。
刘瑾将圣旨交给吴镇山,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却带着试探:“恭喜侯爷,恭喜吴副帅!陛下对侯府,可是倚重非常啊!昨夜…咳咳,陛下龙心甚慰,特命咱家传旨时,也问候一声…府上麟少爷,可还安好?”
麟少爷?
吴镇山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公公挂心,犬子顽劣,尚在府中,一切安好。”
“安好就好,安好就好!”刘瑾笑容更深,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那咱家就先行回宫复命了,预祝侯爷与副帅旗开得胜!”说完,带着侍卫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浑身不自在。
待刘瑾走远,吴镇山握着手中沉甸甸的圣旨,脸色却更加凝重。皇帝这道旨意,封赏不可谓不重!征西大元帅,总揽西境军政!安国夫人诰命,掌皇商总领!这是将帝国西陲命脉和后勤命脉,都交到了吴家手中!信任?不!这更像是一种…被逼无奈的捆绑!是将吴家彻底绑上西征的战车,胜则同享荣耀,败…则万劫不复!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惊惧未消的皇帝,在得知西境剧变的第一时间,就做出如此决绝的、近乎将半壁江山托付的封赏?!
他的目光再次锐利地扫过三个女儿,最后落在了吴铮身上:“铮儿,告诉为父,昨夜…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麟儿…他做了什么?”
威虎堂内,气氛瞬间凝固。
吴铮张了张嘴,面对父亲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麟儿那隔空抹杀重臣、威慑宫阙的手段…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父亲能信吗?会不会…
就在吴铮犹豫之际。
“父亲。”
一个清清冷冷、如同寒泉击玉的声音响起。
吴璇上前一步,冰湖般的眸子平静地迎上父亲探究的目光。她没有直接回答吴镇山的问题,而是伸出了那双完美得不似凡尘的手。
右手掌心向上,一缕极其精纯、散发着净化气息的碧绿生命光晕流淌而出,光晕中,一丝微不可查、却充满了怨毒与阴煞的污秽气息被精准地剥离、禁锢!正是她昨夜从李掌柜尸体上提取的、血煞宗傀儡丹残留的独特煞毒!
左手则对着虚空轻轻一抹。
嗡!
淡淡的月华清光流淌,在空气中勾勒出一幅极其模糊、却令人心悸的景象投影——翻滚的污秽血池,无数扭曲哀嚎的生魂,以及血池核心处,一枚搏动着的、散发着混乱毁灭气息的黑色魔种虚影!
“构陷二姐者,此毒。”吴璇的声音清冷无波,指向右手光晕中的污秽煞毒。
“断魂谷后患,此物。”她指向左手勾勒出的魔种虚影。
“麟儿…”她顿了顿,冰湖般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倒映出昨夜那抹杀污秽巨爪、威慑宫阙的混沌意志虚影,虽未明言,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她目光转向西方疆域图,落在那片被犬戎狼骑威胁的区域,声音带着一丝洞悉天机的空灵:“西境狼烟…恐…非偶然。污秽…已向西蔓。”
言简意赅,却如同惊雷!
吴镇山看着四女儿掌心的污秽煞毒,看着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魔种投影,再联想到女儿们脱胎换骨的气息,皇帝那反常的重赏与刘瑾对麟儿那掩饰不住的忌惮…一个荒诞却又冰冷无比的真相,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狠狠劈入他的脑海!
麟儿!
那个他眼中惫懒不成器、只知在府中“摆烂”的幼子!
昨夜…竟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甚至…拥有了足以威慑帝王的恐怖力量?!
难怪!难怪皇帝如此“大方”!这分明是恐惧之下的安抚与捆绑!
更让他心惊的是璇儿最后那句“西境狼烟…恐非偶然。污秽…已向西蔓”!难道犬戎此次大举入侵,背后也有血煞宗或那魔种的影子?!这是要将林天皇朝彻底拖入战火深渊?!
一股寒意瞬间从吴镇山脚底窜起,直冲头顶!他征战半生,面对百万敌军亦不曾变色,此刻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未知恐怖的沉重压力!
他猛地看向后花园方向,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震惊、担忧、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庆幸。
“麟儿…还是老样子?”吴镇山的声音有些干涩,问出了一个看似寻常却饱含深意的问题。
“是,”吴玥连忙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还在…睡着。”
“睡着…好。”吴镇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重新坐回交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玄铁扶手,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威严的脸上,凝重之色更浓,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铮儿!”他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即刻持为父帅令,点齐府中亲卫,持兵部勘合,前往北军大营、骁骑营、神机营!持圣旨,征调所有能战之兵!三日内,集结完毕,随为父…西征!”
“是!”吴铮抱拳领命,金红的眸子里战火燃烧!
“玥儿,璇儿!”吴镇山目光扫过两个女儿,“府中,麟儿,还有…瑾儿那边,交给你们了!告诉瑾儿,西征粮草军需,乃重中之重!让她…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为父…和麟儿顶着!”
最后一句“和麟儿顶着”,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父亲放心!”吴玥和吴璇同时应道。
威虎堂内,肃杀之气弥漫。西境的烽火,血池的魔影,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压下。但此刻,有了昨夜那逆转乾坤的底气,有了那“沉睡”在花园中的定海神针,永安侯府这台战争机器,已然轰然启动!
后花园,凉亭。
毯子下,吴麟依旧蜷缩着,呼吸均匀。
无人可见的毯子深处,他那搭在腹部的手掌掌心,那点沉寂的混沌光晕,在吴镇山那句“和麟儿顶着”落下的瞬间,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同时。
一丝细微到极致、仿佛幻觉般的星辉,自他指尖悄然逸散,无声无息地融入虚空,朝着西境铁门关的方向,一闪而逝。
凉亭外,一株新抽嫩芽的柳树枝条,无风自动,轻轻拂过亭角。
风未起。
星芒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