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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工业区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了清窈和两个孩子渺小的身影。在迷宫般的废弃管道和锈蚀钢架间穿梭,每一次脚步声的回响都敲打在清窈紧绷的神经上。她一手紧紧抱着因恐惧和疲惫而瑟瑟发抖的星昼,另一只手则牢牢牵着北辰冰凉的小手,不敢有丝毫松懈。

身后追兵虽因那莫名的干扰而暂时退去,但危机感如同附骨之疽,并未消散。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间歇的短暂平静。

而此刻,被她牵着的北辰,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却远比外部追杀更为凶险的风暴。

厉墨琛那凝聚了毁灭意志的跨维度精神冲击,其主要目标是赵启明,但其爆发时逸散的、属于他本源力量的量子波纹,如同投入北辰这片死寂深湖的巨石,引发了连锁反应。

一直以来,北辰体内属于星蚀的“烙印”如同一个精密的锁,不仅压制着他的自我意识,也封锁着他被掳走那五年间的绝大部分记忆。那些被囚禁、被改造、被作为实验体的痛苦与黑暗,被深深埋藏,只留下麻木的空洞和偶尔不受控制的能量暴走。

但厉墨琛的力量,与星蚀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同源而异质,都触及了宇宙的底层规则。这股外来的、强悍无比的量子波纹,如同一把错误的钥匙,却以暴烈的方式,狠狠撞在了那记忆的“锁”上!

“咔嚓……”

一声并不存在于现实维度,却清晰响彻于北辰意识深处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炸开!

封锁……松动了。

起初只是几道细微的裂缝,然后,如同决堤的洪水,被禁锢了五年的记忆碎片,裹挟着无法形容的痛苦、恐惧、绝望与冰冷,疯狂地奔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北辰那脆弱且尚未完全复苏的自我意识!

……

厉墨琛在虚无中猛地“震颤”了一下。他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北辰方向的量子链接,突然变得极度混乱、狂暴,仿佛平静的海面瞬间掀起了吞噬一切的精神海啸!

那不是能量暴走,而是……信息的洪流!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感觉,如同宇宙爆炸般在北辰的脑海中疯狂重构!

他“看”到了——

· 冰冷的手术台,无影灯刺目的光芒,穿着无菌服、面容模糊的研究员,以及各种探入身体、带来撕裂般痛楚的奇异仪器。

· 幽暗的禁闭舱,绝对的寂静与孤独,只有营养液注入血管的微弱声响,以及意识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解析、再注入的诡异感觉。

· 无尽的测试,在模拟环境中与扭曲的量子造物搏杀,失败意味着电击或更可怕的神经惩罚,成功则换来短暂的喘息和下一轮更残酷的测试。

· 那个声音,一个经过处理、非男非女、冰冷如同机械合成的声音,反复在耳边回响,灌输着忠诚于“星蚀”,效忠于“收割协议”的指令,将他自身的身份、过去、情感,一点点剥离、抹除。

· 还有其他孩子,和他一样被掳来的、拥有特殊潜质的孩子。他们有的在改造中崩溃、消亡,化为一滩模糊的数据和有机物;有的则被成功“转化”,眼神变得和他一样空洞,成为了星蚀的傀儡士兵……他“看”到其中一个女孩,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用口型对他无声地说:“逃……”

· 最深沉的黑暗,是意识被强行与某个庞大、古老、充满贪婪与毁灭意志的存在进行“链接”的瞬间。那存在如同蛰伏在宇宙阴影中的巨兽,它的“目光”扫过,带来的是灵魂冻结般的恐惧,以及一种……诡异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弱共鸣?

五年!

整整五年非人的折磨、洗脑、改造!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全面爆发,如同亿万把烧红的利刃,在北辰的灵魂上来回切割!

“啊——!!!”

一直沉默如同人偶的北辰,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是如此浓烈,几乎要撕裂这废弃工厂的寂静。

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之前那种死寂的冰凉,而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无法控制的痉挛。苍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那双原本空洞的蓝眸,此刻被巨大的痛苦和混乱的记忆碎片充斥,仿佛要炸裂开来。

“北辰!” 清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几乎停跳。她立刻蹲下身,试图抱住他,却被他身上猛然爆发的一股混乱的能量场弹开少许!

那不是攻击,而是精神世界崩塌时不受控制的力量逸散。

“哥哥!” 星昼也被吓坏了,缩在母亲身后,小脸惨白,看着那个一向安静的哥哥突然变得如此可怕。

厉墨琛在虚无中“看”着这一切,灵魂如同被放在滚油中煎炸。他“感受”到了北辰那海啸般的痛苦,那些记忆碎片如同他自己的记忆一般,带着鲜明的痛感,冲击着他的意识。

是他!是他刚才那不顾一切的精神冲击,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提前引爆了北辰体内这颗危险的“记忆炸弹”!

愧疚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但更多的是心急如焚。北辰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如此庞大的记忆洪流,足以彻底冲垮一个成年人的意志,更何况是一个孩子!他可能会彻底疯狂,也可能因为承受不住而……精神消亡!

“清窈!稳住他!用你的观星者力量,引导他!安抚他!” 厉墨琛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嘶吼,明知她听不见,却无法控制那奔涌而出的焦灼。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作为一个痛苦的旁观者。

清窈虽然不明就里,但母性的本能和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让她瞬间明白了北辰正处于极度危险的精神崩溃边缘。她不顾那混乱能量场的排斥,再次强行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剧烈挣扎的北辰紧紧搂在怀里。

“北辰!看着我!我是妈妈!”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柔的力量,试图穿透那层痛苦的壁垒,“没事了,都过去了,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她将自己的观星者能量,化为最柔和的光,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汇入北辰那狂暴混乱的精神海洋,为他指引方向,安抚那些痛苦的记忆碎片。

这过程极其艰难。北辰的记忆中充满了对“外部干预”的抗拒和恐惧,那是五年改造留下的创伤后遗症。清窈的能量每一次试图靠近核心,都会引发更剧烈的排斥和精神挣扎。

汗水浸湿了清窈的额发,她的脸色比北辰好不了多少,能量和心神的双重透支让她摇摇欲坠。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肯松开怀抱,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北辰的名字,用那微弱却执着的光芒,守护着儿子即将崩溃的意识星穹。

星昼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克服了恐惧,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了北辰因为痛苦而死死抠着地面、已经磨出血痕的手指。

“哥哥……不怕……” 孩子稚嫩的声音,带着最纯粹的担忧和安慰,“星辰在……”

或许是清窈不顾一切的守护,或许是星昼那毫无杂质的温暖触碰,又或许是厉墨琛那源自血脉、透过量子链接无意识传递出的焦灼与支撑……多重因素作用下,北辰那狂暴的精神海啸,终于出现了一丝缓和的迹象。

他不再剧烈挣扎,但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受伤般的呜咽。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依旧在冲击,但他那被淹没的自我意识,仿佛在无尽的黑暗痛苦中,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光——那是母亲怀抱的温度,是弟弟手心的暖意。

他抬起被泪水(不知是生理性的还是情感性的)模糊的双眼,看向清窈那写满担忧与坚毅的脸庞,破碎的记忆中,似乎有类似的、温柔的轮廓缓缓浮现,与眼前的面容重叠……

“……妈……妈……?”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带着巨大不确定和试探的词语,从他颤抖的唇间逸出。

这一声呼唤,轻得几乎被风声掩盖,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清窈耳边,也清晰地传到了厉墨琛的感知中!

清窈的眼泪瞬间决堤,但她却露出了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明亮的笑容,用力点头:“是!是妈妈!北辰,妈妈的北辰回来了!”

厉墨琛在虚无中,仿佛也随着这一声呼唤,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了一口憋闷许久的“气”。那蚀骨的愧疚并未减少,但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希望,如同破晓的晨光,穿透了层层黑暗,照亮了他冰封的心底。

记忆恢复了。

痛苦是真实的,创伤是深刻的。

但,北辰的“自我”,终于开始挣脱枷锁,回来了!

这并不意味着危机解除。恢复的记忆中蕴含的关于星蚀的情报至关重要,但同时也可能让北辰成为更明显的靶子。他的精神状态依旧脆弱,需要长时间的安抚和治疗。

然而,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转折。

厉墨琛那量子蓝的“眼眸”中,光芒流转。他“看”着相拥的母子三人,在那破败、危险的环境中,因为这一声微弱的呼唤而构筑起的短暂却坚实的温暖壁垒。

他知道,前路依旧黑暗,敌人依旧强大。

但拥有了完整记忆的北辰,或许……将成为打破僵局的那把关键钥匙。

而他,必须更快地扫清障碍,为他们撑起一个能够安心疗伤的星空。

五年记忆的洪流,冲开了黑暗的闸门。

带来的不仅是痛苦的过往,更是……回归的微光,与反击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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