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血镜占卜
陈克非被张川死死拽住的手臂肌肉绷紧如铁,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悬吊于沸腾血鼎之上的姐姐身上,每一次微弱的晃动都像尖刀剜在他的心上。霰弹枪冰冷的金属抵在张川的肋骨上,传递着主人濒临崩溃的狂暴力量。
“放开!我姐!”陈克非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看清楚鼎里!陈克非!”张川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低吼,声音穿透水声和对方粗重的喘息,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急迫,“那是陷阱!那鼎壁上的东西是活的!你冲过去,靠近那鼎口,就是送死!还可能害了你姐!”
他强硬的钳制暂时压制住了陈克非狂暴的冲势,但刑警队长全身的力量都在对抗着,随时可能爆发。林见远也赶了上来,看到鼎口上悬挂的陈欣和鼎内翻滚的黑红秽血,脸色煞白,下意识地举起了相机,但手指僵硬得无法按下快门。
张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透沸腾血沫和漂浮的荧光菌膜碎片,死死锁定在陈欣下方鼎壁内侧那诡异的符咒核心——“癸酉引”三个扭曲的血泥古篆字上。那符咒线条仿佛有生命般,在秽血的滋养下微微搏动,散发着不祥的吸力。他大脑飞速运转,无数古籍记载、邪教案例、环境线索疯狂碰撞。
“那符…在吸收!”张川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吸收秽血的‘阳亢’能量,吸收这环境里的辐射残留…它在等待!等待‘三癸酉’这把钥匙的最终触发!陈欣一旦落入鼎中,或者仅仅是她的血液滴入…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切断能量源,或者…干扰这‘阴符引流’的仪式场!”
“怎么切?!怎么干扰?!”陈克非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焦灼。他死死盯着姐姐,看到她似乎无意识地轻微动了一下,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张川的目光扫过整个巨大的、被幽绿菌膜荧光映照得如同鬼蜮的空间。湍急的污水仍在通过几条锈蚀的巨大管道轰鸣着注入巨鼎,鼎内的秽血翻腾不息。墙壁上,厚厚的荧光菌膜如同活体的壁毯,无声地脉动着。他猛地想起口袋里的东西——那张黄色的符纸!
他迅速掏出装有符纸的证物袋,隔着透明的塑料,再次审视那朱砂绘制的复杂线条和“癸酉”二字。符纸本身那种细微的矿物颗粒感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形。
“林见远!强光手电!最大功率!对准鼎口!不要照陈警官,照鼎里的血面!”张川语速极快地命令道,同时将手中的符纸证物袋塞给陈克非,“陈队!拿着这个!我需要你靠近鼎,但记住!绝对不能让身体任何部位或者这符纸直接接触鼎口秽血!我需要你把这张符,悬空,尽可能靠近鼎口上方,让鼎口冒出的蒸汽或者…某种东西接触到它!吸引它的‘注意力’!明白吗?!”
陈克非接过证物袋,冰冷的塑料触感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丝。他看着张川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专注和决断,那是学者在巨大谜题前特有的光芒。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驱散了些许狂乱,强迫自己点头:“明白!吸引火力!” 他不再犹豫,将霰弹枪塞给旁边的林见远(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这沉重的铁家伙),自己则紧握着那小小的证物袋,像握着唯一的希望,弓着腰,借助地面堆积的废弃金属构件和管道残骸作为掩护,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朝着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青铜巨鼎侧面迂回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粘稠的积水中,溅起的污浊水花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悬挂的姐姐,又警惕地瞥向鼎口内那搏动着的符咒核心,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行走在剃刀边缘。
林见远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胃里的翻腾和手指的颤抖,将沉重的霰弹枪靠在旁边一个锈蚀的阀门上,双手举起自己那支强力战术手电。他调整到最高亮度档位,一道刺眼夺目的白色光柱如同审判之矛,瞬间撕裂了空间的幽绿昏暗,精准地投射在青铜鼎内那不断翻滚、冒着粘稠气泡的黑红秽血表面!
奇迹发生了!
当强光照射在污秽粘稠的血面上时,那原本混沌翻腾的液体,在光线与水面张力的共同作用下,竟然在沸腾的液面中心区域,短暂地形成了一片相对平滑、反射率极高的“镜面”区域!这片“血镜”在强光的直射下,清晰地映照出周围空间的景象,但由于液体的波动和血污的浑浊,映照出的画面扭曲、晃动,充满了诡异的光晕和色散,如同恶魔的万花筒。
但更令人惊骇的是,在这片扭曲的“血镜”之中,倒映出的景象并非仅仅是这反应堆底层的破败环境!
首先映入张川眼帘的,是整个核医疗中心建筑的倒影!但那不是现实中破败的废墟,而是一座结构完整、灯火通明、甚至透着一种冰冷科技美感的倒悬建筑!它如同漂浮在血海之上的幽灵堡垒,巨大的“十”字标志(代表医疗)和隐约可见的俄文标识(“paдnoлoгnr” - 放射科)清晰可辨。这倒影,正是张川在夜场深渊包厢的青铜小鼎占卜中曾惊鸿一瞥的“阴间投影”!
“血镜…阴间投影…”张川喃喃自语,心脏狂跳。这验证了他最深的猜想——此地被邪教扭曲的仪式场域,空间属性已然发生异常!
紧接着,血镜中的景象开始聚焦、放大,如同镜头推近,穿透了倒悬建筑的屋顶,深入其内部结构。画面剧烈扭曲了一下,最终定格在一个巨大的、充满复杂管道和闪烁仪表(尽管画面模糊)的地下空间。空间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金属结构——核反应堆堆芯!
然而,这堆芯的倒影并非现实中的破败残骸。在血镜扭曲的光影中,它被描绘成一个由无数蠕动、纠缠的暗红色血管和幽绿荧光脉络构成的巨大活体器官!其表面布满了类似鼎壁内侧那种诡异搏动的符咒纹路,核心处更是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收缩膨胀的、如同心脏般的“癸酉引”符文!无数细小的、由污血和荧光构成的“溪流”,正从四面八方(对应现实中的地下管网)汇聚而来,注入这巨大的“心脏”之中,为其提供着邪恶的养分。
“这就是‘荧惑归巢’…”张川倒吸一口冷气,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秽血引的真正终点!不是这口青铜鼎!是堆芯!他们把整个堆芯改造成了终极祭坛!这鼎…只是能量汇聚和转换的中继点!”
就在这时,一直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迂回到鼎侧不远处的陈克非,猛地将手中紧握的符纸证物袋高高举起!他不敢靠得太近,手臂尽力前伸,将那画着朱砂符咒和粘液“癸酉”字的黄色符纸,悬空置于鼎口上方翻腾的秽血蒸汽之中!
几乎在符纸进入鼎口上方区域的瞬间,异变陡生!
鼎壁内侧,尤其是那个“癸酉引”的核心符咒节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色光芒!仿佛被注入了强心针,原本只是微微搏动的线条剧烈地扭曲、蠕动起来,散发出强烈的吸力!整个鼎内沸腾的秽血表面,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激荡而掀起了更高的、如同活物般翻滚的浪涌!
血镜的画面也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扰动撕裂!扭曲的光影疯狂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在画面剧烈抖动、濒临破碎前的最后一瞬,张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巨大、活体堆芯“心脏”倒影的上方,血镜扭曲的视野边缘,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一闪而过的平台轮廓!平台似乎位于倒悬建筑(即现实堆芯大厅)的极高处。平台上,隐约有一个金属支架,支架上固定着一个…长方形的、深色的容器,容器表面似乎有复杂的接口和管线连接!
“培养舱?!”张川的脑中如同闪电劈过!苏晚!那个在夜场深渊命格榨取机管道尽头连接的维生舱!那个被教派视为核心“容器”的苏晚!她的位置…竟然在反应堆堆芯的正上方?!
这个惊骇的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通体冰凉。邪教的布局之深、之险恶,远超他的预估!苏晚不是被藏匿,她是被放置在仪式能量场的核心节点!是整个“荧惑归巢”仪式的核心“容器”!
“张干事!它…它吸住了!”陈克非惊恐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川猛地从血镜的震撼中回神,只见陈克非高举的手臂正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向下拉扯!他手中那个装着符纸的证物袋,仿佛被鼎口内那发光的符咒核心产生的巨大磁力吸引,正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沉向那沸腾翻滚、散发着致命腥甜气息的秽血表面!陈克非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力对抗着那股吸力,手臂肌肉贲张,整个人都因巨大的力量对抗而微微后仰,双脚在湿滑的地面上艰难地寻找着力点,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符纸一旦落入秽血,接触“癸酉引”核心,后果不堪设想!它不仅会彻底激活针对陈欣的“阴符引流”,更可能瞬间引爆整个仪式的能量,波及身处堆芯上方、作为核心容器的苏晚!
“林见远!光照!坚持住!”张川厉声吼道,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切断能量!必须立刻切断注入这口鼎的能量源!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那几条仍在轰鸣着向鼎内疯狂注入污水的锈蚀管道。水流湍急,压力巨大。物理破坏管道?时间不够,动静太大,还可能引发不可控的污水喷溅和结构坍塌。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墙壁上那些无处不在的、散发着幽绿荧光的厚厚菌膜上!耐辐射菌…它们沿着预设的污染和营养路径生长…它们本身,就是这“阴符引流”路径的活体标识!同时,它们也是环境的一部分,是仪式场域的“生物组件”!
一个极其冒险、但可能是唯一快速奏效的方案在张川脑中瞬间成型!
“陈克非!坚持三秒!”张川大吼一声,动作快如闪电。他猛地从自己随身的工具腰包里(反邪教办干员的标配,里面常备各种应急小工具)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小盒——高浓度工业级碱性清洗剂!这原本是用来处理某些沾染了不明“圣物”残留物的应急品,腐蚀性极强!
他拧开盖子,毫不犹豫地将一整盒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强碱清洗剂,狠狠地泼洒向距离他最近、也是荧光最盛的几大块墙壁菌膜!同时,他另一只手抓起地上一个半空的、不知装着什么化工残液的塑料桶(可能是以前维修工遗弃的),用尽全力砸向另一片覆盖着厚厚菌膜的管道!
“嗤啦——!!!”
刺耳的声音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冷水!强碱清洗剂与诡异的荧光菌膜接触的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大片大片的菌膜如同被泼了浓硫酸,瞬间冒起浓密的黄绿色泡沫和刺鼻的白烟!被腐蚀的菌体迅速变黑、碳化、剥落!那些被砸中的菌膜区域,里面的不明化学残液(似乎含有强氧化性)也引发了剧烈的氧化反应,幽绿的荧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熄灭,菌膜表面冒出细小的气泡,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垂死的哀鸣!
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活体路径”的粗暴破坏,仿佛狠狠一刀斩断了维系仪式的某根重要神经!
“嗡——!”
青铜巨鼎内部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痛苦呻吟般的低鸣!鼎壁上剧烈搏动、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癸酉引”符咒,光芒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明灭闪烁起来!那股拉扯着陈克非手中符纸的强大吸力,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野兽,骤然减弱、紊乱!
陈克非只觉得手臂一松,那股几乎要将他拖入深渊的力量瞬间消散大半!他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拽!
“噗嗤!”
装有符纸的证物袋被他险之又险地从距离秽血表面不足十厘米的地方拽了回来!黄色的符纸在塑料口袋里安然无恙,但袋子底部,却诡异地沾染上了一小滴从鼎口溅起的、粘稠黑红的秽血!那滴血,如同活物般,在塑料薄膜上微微蠕动了一下,随即迅速渗入符纸的纤维中,在“癸酉”二字旁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暗红色污渍。
鼎内的血镜,在强碱腐蚀菌膜引发的能量场剧烈扰动下,如同摔碎的玻璃般彻底崩解、消失。翻腾的秽血也暂时平息了一些,但那股甜腻的腥气依旧浓烈得让人窒息。
“姐!”陈克非顾不上符纸的异样,第一时间抬头望向悬挂的姐姐。陈欣的身体依旧在铁链上微微晃动,但似乎…刚才鼎内能量的紊乱,并未对她造成直接的伤害?
张川剧烈地喘息着,强碱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混合着腥臭涌入鼻腔,让他喉咙火辣辣地痛。他盯着鼎壁上那明灭不定、仿佛遭受重创的符咒光芒,又看了一眼陈克非手中符纸上那新沾染的、诡异蠕动的血渍,心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笼罩上更深的阴霾。
这粗暴的阻断只是暂时的。秽血仍在注入,菌膜虽然被破坏了一部分,但整个路径和场域根基未毁。更麻烦的是,符纸上沾染的那滴鼎中秽血…它像是一个邪恶的印记,一个强行建立的不稳定连接。而苏晚的位置…就在头顶那活体堆芯的正上方!
真正的危机,如同暂时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幽绿的荧光在腐蚀的伤痕边缘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无数只窥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