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的效率高到吓人。
换句话说,当一条毒计能同时满足他的权欲跟利益,这位谍王的执行力,连机器都得自愧不如。
不到一天。
一份匿名举报信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第三战区几位少壮派将领的案头。信上字迹潦草用词激愤,满是军人那股子粗粝风格。
信的内容不复杂。
矛头直指国民政府元老何崇,说他密会身份不明的日本人士,想卖国求荣,商谈所谓的体面和平。
信的末尾还附上了几次会面的具体时间,跟何崇那位秘书李文博的银行账户近期多笔来历不明的大额资金流水。
证据做得滴水不漏。
砰!
第三战区参谋部内,一只拳头砸在厚重的花梨木办公桌上,桌子嗡嗡作响。
一个肩扛少将军衔眼角还带着战场疤痕的青年将领,把那封信狠狠拍在桌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眼里的怒火简直要烧出来。
“议和?体面的和平?”
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老子在长沙城下跟小鬼子血拼的时候,尸体堆得比城墙都高!弟兄们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现在,这帮龟缩在后方的老王八蛋,居然想跟小鬼子谈体面?!”
“他妈的什么叫体面!!去告诉前线几百万阵亡的弟兄,让他们死得体面一点吗?!”
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吓人。
在场的其他几个青年军官,也都脸色铁青,眼神里是同一种被背叛的怒火。
他们是军中的鹰派也是最坚定的主战派,身上每一道伤疤都是从日本人身上换来的勋章。
对他们来说,和平两个字,就是对所有牺牲袍泽最大的亵渎。
“何崇这个老匹夫!平日里满口家国大义,背地里尽干些卖国的勾当!!”
“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必须去要个说法!!”
“清君侧!杀汉奸!!”
这帮青年将领们让愤怒冲昏了头,根本没去深思这封信的来历。
信上的内容,正好戳中了他们心里最痛恨的那一点。
当天下午。
几辆横冲直撞的军用吉普车,直接撕破了山城上流社会那层虚伪的平静。
几个荷枪实弹的青年军官,打着清君侧杀汉奸的名义,直接冲进了何崇在歌乐山的豪华公馆。
他们踹开雕花的大门,把那些上来阻拦的家丁推到一边,直奔书房。
平日里门庭若市来往都是达官显贵的何公馆,一下就乱成了一锅粥。
何崇被这阵仗吓得半死。
他正悠闲的品着新到的武夷山大红袍,听到外面的吵嚷声,刚想发火,就被一群杀气腾腾的军官堵在了书房里。
看着他们那能杀人的眼神跟腰间黑漆漆的枪口。
这位养尊处优的党国元老两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这是造反!!”
何崇色厉内荏的尖叫,手里的茶杯一抖就摔在地上,碎了。
带头的少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那封匿名信直接摔在他脸上。
“老匹夫!看看你干的好事!!”
“前线的弟兄们在流血牺牲,你却在后方跟日本人媾和!你对得起党国吗?对得起委座吗?对得起那千千万万死不瞑目的英灵吗??”
将军的咆哮在书房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何崇看着信上的内容,特别是他秘书账户的资金流水,脑子嗡的一声,懵了。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是被人当枪使了!
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不到半天,山城所有政府机关都知道了,不亚于一场政治地震。
面对军方鹰派的火气还有无数道质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何崇为了自保,只能丢车保帅。
第二天。
山城中央日报的头版头条,用最醒目的黑体字刊登了何崇的公开声明。
声明里,他措辞严厉的痛斥所谓和平流言是日寇分化我国抗战意志的险恶阴谋。
他表示自己跟日本友人的接触,完全是出于爱国之心,是被奸人蒙蔽了。
他宣布,跟那个牵线搭桥的奸人——山城国立大学教授张远,断绝一切关系,还请求政府彻查这个人。
声明一出,舆论哗然。
紧接着,戴笠很及时的出面了。
他用军统局长的名义,亲自拜访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少壮派将领,以团结为重防止亲者痛仇者快为由,苦口婆心的安抚了他们的情绪,并保证军统一定会查到底,绝不放过一个汉奸。
一场能动摇国府高层的政治风波,就这么被戴笠轻描淡写的强行压了下去。
他在这场风波里,既敲打了何崇这种摇摆派,又向军方鹰派卖了人情,更在委座面前秀了一把自己顾全大局的掌控力。
这一手,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白狐那看着高明的第一轮心理攻势,就这么破产了。
但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大学教授张远,倒因为何崇这番主动切割,反而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成了一个被元老指认的倒霉蛋,可又没任何实质证据指向他,调查也就不了了之。
七号楼作战指挥室。
楚风看着手里的报纸,面无表情。
报纸上正是何崇那篇慷慨激昂的声明。
刘三金站在一旁,一脸的不解跟憋屈。
“老板,就这么完了?!”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演了这么大一出戏,最后就让那个姓张的王八蛋毫发无损的溜了?”
“这...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楚风摇摇头。
他把那份报纸随手扔进脚边的纸篓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只有他自己懂的笑。
“不,三金。”
“我们没有白忙。”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山城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我们已经知道了狐狸长什么样。”
“知道了他的行事风格,他的能量,还有他的狠辣。”
“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最可怕。但现在,我们至少给这个幽灵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楚风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寒意。
“这只是个开始。”
“一个顶级的猎手,在一次试探失败并且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暴露之后...”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危险。
“下一次出手,只会更疯,更致命。”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