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勇办公室的灯，亮了通宵。
他跟前桌子上，铺着一堆设备申领单还有维修记录。
楚风指出的那张hZ-7维修单，就压在最顶上。
魏大勇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顺着这根线，把马志杰过去半年经手的所有技术文件都给翻烂了。
问题不止一处。
一台报废的短波电台，申请了全新的大功率真空管。
几台测向仪的核心零件，打着损耗的名头换掉了，不知去向。
这些不合常理的操作，全都是马志杰一个人批的。
单看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违规。
合到一块，就是个通向叛国罪的巨大黑洞。
魏大勇拿起电话，手有些抖。
“给我接站长办公室，马上！就说我有紧急要务汇报！”
半小时后，陈恭澍的办公室。
空气安静的吓人。
赵世杰站一边，脸上没一点表情。
魏大勇把一叠文件拍在陈恭澍跟前。
“站长，这是我从技术科档案里整出来的东西。”
他声音都激动得哑了。
“马志杰利用职权，长期用常规损耗作掩护，套取关键的通讯零件。”
陈恭澍拿起一份文件，目光飞快扫过。
他手指头敲着桌面，越来越快。
“这些零件，单独拿出来没什么。但如果组合起来，足以拼凑出一部小型的可以和外界直接通讯的高性能电台。”魏大勇补充道。
陈恭澍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
“你怎么发现这些的？”他问。
魏大勇瞅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是总务科的一个小兄弟，来找我签维修回执。”
“他叫楚风，发现一张单子上的零件型号跟设备对不上，就多问了一句。”
“我一开始没在意，但他提醒了我。我顺着查下去，才挖出这么多东西。”
楚风。
又是楚风。
陈恭澍跟赵世杰对视了一眼。
赵世杰的眼神里全是惊奇。
陈恭澍敲桌面的手指停了。
这个总务科的小子，第一次是运气，在咖啡馆撞破了接头。
这一次，在一堆废纸里，又找到了线索。
这是巧合吗？
陈恭澍不信邪，但他信结果。
两次了。
这个叫楚风的年轻人，两次都给他带来了关键的突破口。
“魏大勇。”陈恭澍开口。
“在！”
“你这次做得很好。电讯处副处长的位置，你先代理。给我把电讯处彻查一遍，我不希望再有第二个马志杰。”
魏大勇心里一震，狂喜涌上脸。
“是！保证完成任务！”他挺直腰板，敬了个礼。
“去吧。”陈恭澍挥挥手。
魏大勇转过身，脚步都轻快不少。
办公室里就剩陈恭澍跟赵世杰。
“站长，这个楚风...”赵世杰忍不住开口，“是不是太巧了点？”
陈恭澍靠在椅背上，拿起一支雪茄。
“巧？我倒希望这样的巧合多来几次。”
雪茄没点，就在他手里转着。
“马志杰已经招了。他就是蝰蛇小组负责情报传递的下线。他交代，他们小组在站里，不止他一个人。”
赵世杰脸色一变。
“但是，他也不知道其他成员是谁。他的上线，就是那个在咖啡馆被我们抓住的礼帽男人，代号蛇眼。”
陈恭澍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蛇眼的嘴很硬，酷刑都撬不开。我们的内部，依然不安全。”
他转过身，看着赵世杰。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需要能给我带来结果的人，不管他是靠本事，还是靠运气。”
“站长的意思是？”
“把楚风给我调出总务科。那地方埋没人才。”
赵世杰有点犹豫。
“调哪儿？情报科跟我们行动队？”
陈恭澍摇摇头。
“情报科规矩太多，行动队要身手。他都不合适。”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赵世杰都愣住的决定。
“我要新成立一个行动小组，叫特别行动组，不受任何人节制，只对我一个人负责。”
“组长，就让楚风来当。”
下午，军统上海站，行动处大办公室。
这里比平时更吵。
好几个组长凑一块，小声议论站里最近的风声。
张涛也在里头。
他嘴上叼着烟，心里烦的不行。
马志杰倒台的消息传开了。
他跟马志杰没啥深交，但站里这股清洗的味儿让他很不舒服。
“都安静！”
门口一声呵斥。
站长陈恭澍的秘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办公室里立马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站直了身体。
秘书清了清嗓子，打开文件。
“站长命令。”
他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为适应当前严峻之反谍形势，特成立特别行动组，专职负责重大紧急任务，直接向站长本人汇报。”
底下人群一阵骚动。
直接向站长汇报？
这权力可太大了。
秘书抬眼扫视众人，继续念道。
“兹任命...”
所有组长都憋着气，伸长了脖子。
张涛也挺了挺胸膛。
他自认是行动处的老人，资历能力都有，这位置，他有资格争一争。
“...总务科，楚风，担任特别行动组组长，即刻生效。”
任命书念完。
整个办公室死一样安静。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总务科？
楚风？
那个不久前差点死掉的废物？
张涛的脸僵住了。
他嘴里的烟掉了，火星溅一地。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现在跟他平起平坐，权力甚至比他还大？
这怎么可能！！！
人群里，楚风从角落走了出来。
他还穿着那身总务科制服，脸上有点惶恐跟不知所措。
他走到秘书面前，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楚组长，恭喜了。站长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秘书把任命书递给他，语气客气了不少。
“是...是。”
楚风接过任命书，那张纸重的像块铁。
他转身，准备离开。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眼光都钉在他身上，有惊愕有不解有嫉妒还有轻蔑。
楚风能感到这些目光。
他更能感到一道要把他烧穿的视线。
是张涛。
张涛死死的盯着他，眼睛里全是血丝。
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了。
楚风没躲。
他迎着张涛的目光，平静的看了过去。
他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怯懦跟顺从。
只剩一片不见底的冰冷。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张涛心里猛的一颤。
他从那眼神里，读到一种他从没见过的东西。
杀意。
很浓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楚风嘴角微不可察的动了下，然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门一关。
里头的议论声才像炸了锅一样响起来。
张涛还站在原地，全身冰凉。
他知道，他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