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公馆七号楼，地下靶场。
冰冷的水泥墙吃掉了绝大部分声音，只有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还有撞上靶子的闷响，在这里来回响着。
空气里全是浓浓的硝烟味，混着枪油的怪味儿，形成了独属于阎王殿的一种让人上头的氛围。
王大力光着膀子，正调试一挺刚从黑市淘来的德制mG34，那表情比摸自己婆姨还温柔。李铁柱自己个儿在角落，一遍又一遍的拆解组装着他的狙击步枪，动作快得像闪电，那堆铁家伙在他手里就跟活过来一样，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而林晚秋，正一脸苍白的站在射击位前，手里那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对她来说却有千斤重。
楚风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
“开枪。”
这是他今天对她说的第一百遍。
林晚秋的身体微微发着抖，根本不敢扣扳机。枪声，对她这个从小在书斋里大的姑娘来说，就是死亡鲜血跟恐惧的代名词，是魔鬼的声音。
“组长，要不算了吧……”林晚秋鼓起勇气，回头小声的哀求，“我...我真的不行。我保证待在电讯室里，绝对不给你们添乱。”
“不行。”楚风的回答斩钉截铁，没一点商量的余地。
“‘枯蝉’已经醒了，‘影’小队随时可能出来。他们是冲我来的，但我身边任何人都可能成他们的目标。我需要你，至少能保住自己的命。”
楚风看着她那双全是恐惧的眼睛，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
他站到林晚秋身后，距离近的让林晚秋能清楚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着烟草跟硝烟的男人味儿。
下一秒，一双又暖又有力的大手从后面伸过来，盖住她冰凉的小手，稳稳的握住了那把勃朗宁。
林晚秋身体猛的一僵，一股电从俩人挨着的地方，瞬间就窜遍了她全身。
她的脸“唰”的一下，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楚风的胸膛差不多贴着她后背。她能感觉到那结实肌肉传来的热量，还有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别怕。”
楚风的嘴唇凑到她耳边，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轻轻的扫过她敏感的耳廓。他的声音又低又磁，带着不容反抗的魔力。
“我带着你。”
林晚秋脑子嗡的一下，空了。她忘了靶场忘了恐惧，甚至忘了自己在哪。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身后男人滚烫的体温跟他那让人心安又心慌的气息。
“身体站直，肩膀放松。”楚风的声音像在催眠，引着她的动作，“手臂抬平，眼睛准星靶心，三点一线。”
他握着她的手，把枪口慢慢对准了二十米外的靶子。
“呼吸...放缓...对，就是这样。”
“听我的口令，我喊三，我们就一起扣动扳机。”
林晚秋的心跳的跟打鼓一样，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流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只是本能的，跟着身后那个男人的引导。
“一...”
“二...”
就在楚风要喊“三”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一点征兆都没有的从靶场入口传过来，把这暧昧又紧张的气氛给破了。
“组长，关于佐佐木的社会关系排查，有新发现了。”
两人同时回头。
只见苏月璃穿着一身紧绷的黑色劲装，长发扎成利索的马尾，正抱着文件俏生生的站在那儿。
她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目光扫过楚风那差不多把林晚秋整个抱在怀里的姿势时，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瞬间闪过一抹藏不住的冷意。
空气好像在这一刻结了冰。
楚风松开手，若无其事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跟林晚秋的距离。
“说。”
苏月璃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高跟鞋敲水泥地的声音，又脆又带着压迫感。
她没先汇报，而是看了一眼林晚秋那又紧张又害羞而通红的脸，还有她那还在微微发抖的手。
“林科长的姿势不对。”
苏月璃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个事实，却有种居高临下的专业范儿。
“双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重心前倾，手肘不能锁死，否则后坐力会直接冲击你的肩膀。”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配枪。
那是一把改过的毛瑟手枪，枪身比一般的更短，线条又流畅又致命。
“而且，真正的战斗，敌人不会给你三点一线慢慢瞄准的时间。”
话音未落，苏月璃手腕一抖。
“砰！砰！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跟连珠炮一样响起来，快的人都反应不过来。
五发子弹，在短短两秒内全部射出。
远处的靶子上，五发子弹几乎全打在靶心，弄出一个小小的密集弹孔群。
这一手又快又流畅的速射，看得旁边王大力都瞪大了眼，嘴里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乖乖...这娘们，比鬼子还快...”
苏月璃吹了吹枪口的青烟，把枪插回枪套，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晚秋，眼神里的挑衅跟轻蔑根本不藏。
那眼神像在说：看到了吗？这才是我们的世界。你一个连枪都拿不稳的学生妹，凭什么能站在他的身边？
林晚秋被她这凌厉的气场吓住，脸更白了，下意识的就想把枪放下。
靶场上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楚风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他没批评苏月璃的“炫技”，也没去安慰林晚秋。他只是重新走上去，拍了拍林晚秋的肩膀。
“别怕，再试一次。”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热乎气儿，一下子暖了林晚秋冰凉的心。
林晚秋抬起头，看到楚风眼里那份平静的鼓励，又看了一眼旁边抱着胳膊，像个骄傲女王一样的苏月璃。
一股子倔劲儿跟不服输的火，从她心底猛的窜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你就可以，我就不行？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任何人。她想着刚才楚风教她的动作，笨拙的调整着自己姿势。
她闭上眼，把所有的恐惧羞涩还有被刺激出的愤怒，全都集中在食指上。
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巨响，巨大的后坐力把她身体狠狠的往后一推。
林晚秋被这股劲儿撞的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幸好给身后的楚风扶住。
她胳膊被震的发麻，耳朵里嗡嗡响，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但她还是死死忍着没哭出声。
她慢慢的睁开眼，透过模糊的泪光，看向远处的靶子。
子弹，打飞了。
连靶纸的边都没沾上。
可当她再看向苏月璃时，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已经没了之前的胆小跟退缩。
换上的是一抹被硝烟和泪水洗过的，又倔又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