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前夜。
山城公馆，七号楼。
地下作战室里空气发闷，让人喘不过气。
除了几台设备发出微弱的嗡嗡声，整个房间死寂一片。刺眼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照下来，把巨大的山城大剧院沙盘模型照得惨白，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楚风一个人杵在沙盘前。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三个钟头，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像。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但他一根都没点，只是用手指反复的搓着冰冷的烟卷，烟丝碎屑沾满了指尖。
他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过沙盘的每个角落，从大剧院门口的花坛到后台复杂的走廊，再到屋顶不起眼的通风管道。
他脑子疯了似的转，把整个行动计划的每个环节每个步骤还有每个可能出现的意外，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整个军统高层的性命，是阎王殿的未来，也是他楚风自己。
他输不起，也不可能输。
过了很久，楚风终于动了。
他摁灭手里那根捏变形的烟，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遍了作战室。
“李铁柱。”
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没一点动静的站了起来。
那个总在擦狙击枪的男人，把枪靠在墙边，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过来。
楚风没废话，直接把一张标满符号跟数据的巨大图纸铺在沙盘旁的桌上。
那是一张山城大剧院跟周边三个街区的超精度测绘图。
上面用红蓝两色的笔，密密麻麻的标着风速光线角度弹道抛物线跟几十个预备狙击点。
每个狙击点，都对应着三条以上的紧急撤离路线。
这是楚风花了一天一夜，亲手为李铁柱备下的。
李铁柱的目光落在图纸上，眼神一下子变得跟鹰一样。
两人没说话。
楚风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一点，点在了剧院正对面的钟楼顶端。这是主狙击位，代号王座。
李铁柱点了点头。
楚风的手指随即划过一道弧线，指向旁边百货大楼楼顶的水箱后头。这是备用狙击位一，代号幽灵。
李铁柱的眼神没什么变化。
接着，楚风的手指开始在图纸上快速的移动，模拟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他的手指点在一个演员入口，然后迅速划向一辆道具卡车。这是模拟目标从侧门逃跑，李铁柱需要在一秒内，从主狙击位转移到预设的移动射击点，完成射杀。
李铁柱的目光紧跟着楚风的手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松开了，轻轻摇了摇头。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稳如磐石的手，在图纸上另一个不起眼的窗口位置敲了敲。
那个位置，比楚风预设的点偏了三米，但角度更刁钻，也更能躲开可能出现的交叉火力。
楚风看着那个点，默了两秒，随即点头，表示认可。
“如果对方放烟幕弹，能见度低于五米。”楚风终于开口，声音干得像砂纸。
李铁柱没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跟着又指了指图纸上一个被圈起来的排风扇出口。
意思很明确，听声辨位。
楚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就是他最信任的狙击手。
一个把狙杀当成本能的战争机器。
“去吧，你的王座在等你。”楚风收起了图纸。
李铁柱没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下头，转身走回阴影，拿起他的枪，像个影子一样消失在作战室出口。
送走李铁柱，楚风走到指挥台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苏月璃又冷又脆的声音。
“我在。”
“通讯协议最终压力测试，现在开始。”楚风的语气听不出一点感情。
“A组通讯频道切换到备用线路三，加密等级赤色。”
“已切换，耗时零点二秒，信号稳定。”苏月璃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b组突击队模拟信号被强电磁干扰，启动反干扰预案。”
“反干扰系统已启动，正在进行频率跳变，预计三秒后恢复通讯。”
“如果备用线路三也被切断呢？”楚风突然问。
“启用c计划，通过预埋在剧院地下的有线通讯线路进行单向指令传达。所有行动小组将转为静默执行模式，按照既定方案行动。”苏月璃的回答快得像在背书，没有一点停顿。
楚风沉默了。
听筒里，只能听到苏月璃没半点起伏的呼吸声。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果然，楚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冷，仿佛来自地狱。
“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也被困在会场，和指挥中心彻底失联，所有指挥系统全部瘫痪。”
楚风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一把毒刀，瞬间刺穿了所有的伪装。
这不再是考验苏月璃的专业能力，而是在考验她的忠诚和冷酷。
听筒那头，出现了长达五秒的死寂。
随后，苏月璃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果决，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机器在念出厂设定。
“以完成任务为最高优先级。”
“清除场内所有已知跟潜在威胁。”
“不惜......任何代价。”
这句“不惜任何代价”，清楚的包含了清除楚风本人的选项。
听到这个回答，楚风脸上冰冷的神情瞬间化开，露出了一个非常满意的微笑，甚至带着几分欣赏。
他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这才是他能放心将整个阎王殿交到她手上的总导演。
一个在关键时刻，能彻底剥离情感，只剩下绝对理性的战争机器。
“很好。”
楚风挂了电话。
他重新走回巨大的沙盘前，看着那座即将在明天变成修罗场的剧院模型，眼神深不见底。
他伸出手，轻轻的拂过模型上写着总经理办公室的牌子。
那里，就是土肥原良介为他跟戴笠准备的坟墓。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每个环节，都经过了最严格的推演。
每个战士，都成了这张死亡大网上最冰冷的节点。
楚风收回目光，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舞台已经搭好，就看演员们......”
“会不会有什么，即兴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