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哨音,刮过丞相府寂寥的角落。玉尘院里早已熄了灯,秋月和冬雪在外间守夜,呼吸逐渐均匀,显然已经睡熟。
内间,陆雪瑶却睁着眼,毫无睡意。她的听觉在寂静里被放大,捕捉着窗外每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她在等。
白天那惊心动魄的一瞥,摄政王萧墨珩那双冰封深渊般的眼眸,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带来一阵莫名的寒意与心悸。但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更紧迫的问题上——如何将那份默写着冷门典籍的纸和几块碎银子,安全送到那个哑仆手中。
机会在晚膳后出现过一次。哑仆老黄如同往常一样,佝偻着背,沉默地来收取各院的秽物。他经过玉尘院门外时,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陆雪瑶当时正“恰好”站在门内,手中捧着一个喝空了的药碗,似乎在透气。就在老黄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转角时,她手一松,药碗“失手”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声响在寂静的傍晚格外刺耳。
秋月和冬雪立刻从屋里跑出来:“大小姐,怎么了?”
“没事,”陆雪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手滑了,没拿稳。”
她蹲下身,作势要去捡那些碎片。
“大小姐小心手!让奴婢来!”冬雪连忙上前。
就在这一片小小的混乱中,陆雪瑶的袖口极其自然地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拂过,那个被她揉成与泥土颜色相近的小小油纸包,便悄无声息地滚落到了墙角的阴影里。她记得,老黄每次离开,都会沿着墙根走。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她不确定老黄是否注意到,更不确定他即使注意到,是否会捡起,是否会理解,是否会传递。
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人性中尚未泯灭的善意,赌的是张婆子一家与她母亲旧部之间可能残存的联系网。
此刻,躺在冰冷的床上,等待结果的过程显得格外漫长。每一刻钟都如同一个时辰。她听着风声,数着自己的心跳,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
如果失败,最坏的结果是什么?纸包被柳姨娘的人捡到?那上面的内容晦涩难懂,她完全可以辩称是自己随手默写,不慎遗失。只要不涉及具体人名和敏感信息,柳姨娘也拿她没办法,最多是更加警惕。
如果成功……
那么,一道微光,就将穿透这囚禁她的高墙。
与此同时,丞相府主院,书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陆文渊略显疲惫的脸。他刚下朝回来,身上还带着宫里的寒气。柳姨娘亲自端着一碗参茶,温柔地放在他手边。
“老爷,今日朝会辛苦了吧?听说……摄政王殿下回京了?”柳姨娘状似无意地提起,小心观察着陆文渊的脸色。
陆文渊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回来了,伤得很重,太医院院首都束手无策,只说听天由命。”他语气复杂,听不出是喜是忧。
柳姨娘心中一动:“那……朝中局势岂不是……”
“慎言!”陆文渊立刻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了过来,“朝堂之事,岂是内宅妇人可以妄议的!”
柳姨娘连忙低头:“妾身失言,只是担心老爷。”
陆文渊神色稍缓,抿了口参茶,才低声道:“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几位皇子也活跃了不少。”他点到即止,但柳姨娘已然明白。摄政王这棵大树若倒下,依附其上的猢狲要散,而空出来的权力,自然会引来新的争夺。陆文渊身为丞相,必须在这场风暴中重新站队,谨慎行事。
“府里近日如何?”陆文渊转移了话题。
柳姨娘立刻换上温婉的笑容:“一切都好。只是……雪瑶那丫头,前些日子不小心撞伤了头,静养了几天,如今大好了。妾身想着,过几日府里要请锦绣坊的师傅来裁春衣,也让她出来走动走动,总闷在屋里也不好。”
她绝口不提那日的冲突和陆雪瑶的反常,只轻描淡写地将事情定性为“不小心”。
陆文渊对那个不讨喜的嫡女并不上心,随意地点点头:“你安排便是。只是要注意分寸,莫要失了相府的体面。”
“老爷放心,妾身晓得。”柳姨娘柔顺应下,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如何在裁衣当日,让陆雪瑶彻底“安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