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芊芊上下打量着陆雪瑶,见她如此素净,眼中鄙夷更甚,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到:“姐姐这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相府苛待嫡女了呢!”
暖阁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几位庶女交换着眼神,管事嬷嬷们眼观鼻鼻观心。
柳姨娘作势轻斥:“芊芊,不可胡说!你姐姐是念着孝道。”
陆雪瑶却微微一笑,看向陆芊芊,语气温和如春风,说出的话却字字如针:“妹妹说笑了。《孝经》有云:‘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母亲离世尚不足三载,我为子女,不敢穿红着绿,唯恐心中不安,亦是谨守为人子女的本分。倒是妹妹身上这绯色,鲜亮夺目,想必……心中并无此虑吧?”
她引经据典,将“孝道”二字抬了出来,直接给陆芊芊扣上了一顶“不孝”的帽子!
陆芊芊脸色瞬间涨红,她哪里懂得什么《孝经》,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心中暗骂女儿沉不住气,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笑容:“雪瑶知礼,是好事。芊芊年纪小,不懂这些,也是我这做姨娘的疏忽了。”她轻描淡写地将陆芊芊的失言归为“年纪小”和“疏忽”,试图揭过。
然而,陆雪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转向锦绣坊的师傅,温言道:“有劳师傅,就按我之前选定的月白素锦裁制即可。只是,我有一事相询。”
老师傅连忙躬身:“大小姐请讲。”
“我观这素锦经纬细密,光泽内敛,确是上品。只是不知,若在袖口与裙摆处,以同色暗线绣以卷草纹,再以银线勾勒边角,可能做到?”陆雪瑶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料子上虚划了几下,“纹样不必繁复,取其清雅坚韧之意即可。”
她提出的这个想法,既保留了素净的底色,符合守孝之仪,又通过精妙的暗纹和银线点缀,增添了设计与质感,瞬间将一件普通的素衣提升到了具有独特审美的高度。
老师傅眼中露出惊艳之色,他做这行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别致又合情合理的想法,连忙赞道:“大小姐高见!此法甚妙,既雅致又不失身份,小人定当尽力为之!”
暖阁内众人再次愣住。这位往日里沉默寡言、被视为草包的大小姐,不仅言辞犀利,引经据典,竟还有这般不俗的品味和巧思?
柳姨娘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安排这场裁衣,本是想让陆雪瑶在对比下自惭形秽,或是抓住她“僭越”、“轻狂”的把柄,却万万没想到,竟成了她展示才华、站稳脚跟的舞台!
陆芊芊更是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她身上这身精心打扮,在陆雪瑶那番引经据典和别出心裁的对比下,反而显得俗气而扎眼。
接下来的量体过程,陆雪瑶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从容的姿态,与几位庶妹也能简单交谈几句,态度平和,让人挑不出错处。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缩在角落的影子,而像一颗被拭去尘埃的明珠,开始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内敛而坚定的光芒。
一场精心策划的“捧杀”与“对比”之局,被陆雪瑶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巧妙地化解,并反将一军。她不仅保全了自己,更在众人面前,初步树立起一个“知礼、有才、有主见”的嫡女形象。
暖阁风波,初战告捷。
然而,陆雪瑶心中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柳姨娘和陆芊芊吃了瘪,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们的目光越过暖阁的喧嚣,似乎已经看到了更深的漩涡,正在前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