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气沉沉、被恐惧笼罩的渔村徒劳地盘桓了两天,孙阳几乎陷入绝望。高价租船?他开出的价码足以买下这里任何一艘破旧木船,但得到的回应无一例外是惊恐的摇头和避之不及的躲闪,仿佛他递出的不是钞票,而是通往地狱的请柬。就在他几乎要铤而走险,目光开始在那几艘最破旧、看似无人看管的小舢板上逡巡,盘算着夜间偷船出海的疯狂计划时,第三天黄昏,转机以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方式出现了。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而溃烂的、正在不断渗血的伤口,低低地悬在天海相接的混沌之处,将原本灰暗的海面染成一片流动的、粘稠的暗红。光线变得诡异而扭曲,失去了白日的明亮,只剩下一种不祥的、仿佛末日降临般的昏黄。就在这片血色弥漫的光晕中,一艘渔船破开层层叠叠的血色浪涛,没有鸣笛,没有旗帜,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这个几乎被世界遗忘的小港湾。
这艘船的出现,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港湾惯常的破败与沉寂,也立刻绷紧了孙阳近乎麻木的神经。它与周围那些饱经风霜、船体布满修补痕迹、散发着浓烈鱼腥和桐油味的旧木船格格不入。船体不大,约二十米长,但线条简洁、流畅而硬朗,明显是近些年才下水的钢制或高强度玻璃钢船体,保养得极好,船身的蓝白双色油漆在夕阳残光下反射出一种过于崭新、近乎刺眼的、冰冷的光泽。甲板上异常干净,看不到堆积的渔网、捕捞吊臂或任何常见的捕鱼设备,驾驶室的外观也比普通渔船复杂精密得多,舷窗后似乎排列着不止一套雷达和导航屏幕。
更引人注目的是船上的人。船头站着两个男子,皮肤是常年海上生活留下的古铜色,但他们站姿笔挺如松,肌肉贲张却不显笨拙,充满了协调的爆发力。他们的眼神如同在低空盘旋搜寻猎物的鹰隼,锐利、冰冷,扫视岸边的目光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近乎无情的审视,快速而高效地评估着环境,绝无普通渔民劳作后的疲惫或茫然。他们穿着看似普通的深色防水冲锋衣和长裤,但脚上的靴子是专业的高帮防水作战靴,腰间微微鼓起,似乎藏着某种紧凑的装备,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经受过严格、统一训练的痕迹。
孙阳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黑鳞社的残余势力动作竟然如此之快,能精准地找到这个偏僻的落脚点?或者是其他嗅到腥味、对徐福秘宝感兴趣的、装备精良的第三方势力?他立刻矮下身,几乎匍匐在地,利用码头堆放的、散发着恶臭的废弃渔网和破烂木箱作为掩护,屏住呼吸,透过杂物间的缝隙,紧张地观察着那艘船的一举一动。
那艘船没有像正常渔船那样靠拢码头卸货或进行人员物资交换,只是选择了一个远离村屋、相对偏僻的水域下锚停泊。船上的人影晃动,动作迅捷而安静,似乎在进行某种例行的安全检查或设备调试,随后便再无声息,如同融入渐浓暮色的冰冷礁石,透着一股专业而诡异的静谧,与整个渔村的衰败氛围格格不入。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迅速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海风带来了刺骨的寒意。孙阳蜷缩在冰冷的杂物后面,正犹豫是继续冒险监视,还是趁夜色冒险靠近探查,突然,一个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特有凉意的圆管状物体,毫无征兆地、轻轻地抵在了他的后腰肾脏位置。同时,一个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他记忆中熟悉的沙哑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动,别回头,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