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郊区的公路上疾驰,窗外的景物从城市的轮廓逐渐变为稀疏的树林和低矮的丘陵。孙阳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副驾驶上的刘胖子一反常态地沉默,只是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瞥一眼后座。韩亮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放在膝上、轻轻摩挲着那面布满裂纹的青铜罗盘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安心临终关怀医院”。这个名字听起来带着一丝悖论的讽刺。对于这里的多数人来说,生命已步入尾声,寻求的是一份体面与平静的“安心”。但对于苏晚晴,振宇用生命托付的妹妹,这里本应是抵御病魔、延续希望的港湾,如今却可能成了新的风暴眼。
“阳仔,”刘胖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寂,“你说,晚晴那丫头做的梦,真的……真的跟骊山底下那些玩意儿有关?这也太邪乎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却又混合着经历太多诡异事件后的本能警惕。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孙阳目光依旧盯着前方,声音低沉,“我们见过更邪乎的事。振宇的血……你忘了主墓室里,那个所谓的‘血脉钥匙’?黑鳞社当初找长生药,明面上是为了某些大人物的私欲,但其中一个重要目标,很可能就是破解晚晴这种罕见的遗传病。如果晚晴的病根,真的和徐福搞出来的那些长生禁忌之术有关联,那她通过梦境感应到一些东西,并非完全不可能。”
后座的韩亮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淡淡道:“血脉传承,玄之又玄。祖辈恩怨、诅咒秘术,有时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后代身上显现。我家族……便是明证。”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重。韩亮家族的灭门惨剧,正是源于对古老秘密的触及,这无疑为晚晴的处境增添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孙阳的心又揪紧了一分。韩亮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心底。如果晚晴的病和梦境真的与始皇陵的诅咒纠缠在一起,那他们面对的就不再是单纯的疾病,而是跨越了两千年的诡异力量。保护她的难度,将呈几何级数上升。
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尽头是一栋被绿树环绕的白色建筑,外观整洁却难免透出一丝萧索。“安心临终关怀医院”的牌子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停好车,三人快步走向大门。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走廊里异常安静,只有护士轻柔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滴答声。这种刻意营造的宁静,反而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在前台表明身份后,一位面容和善但眼神中带着些许疲惫和警惕的中年护士长——王护士长迎了上来。“是孙阳先生吗?请跟我来,晚晴小姐在特护病房。”她领着他们穿过几条安静的走廊,目光在韩亮身上稍作停留,似乎对他异于常人的冷峻气质和手中的古怪罗盘有些讶异,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多问。
“晚晴小姐最近几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王护士长一边走一边低声介绍,语气带着担忧,“但每次醒来,情绪都很激动,反复说那些梦……梦里有个穿古装的男人,站在一片星空下,周围好像还有很多……兵马俑?她说那个男人在问她问题,关于‘钥匙’和‘家’在哪里。我们还发现,她偶尔会在纸上无意识地画一些非常古怪的图案。”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便签纸递给孙阳。
孙阳接过打开,刘胖子和韩亮也凑过来看。纸上是用铅笔潦草勾勒出的图案:扭曲的线条构成一个不规则的几何体,中心有一个明显的凹槽,周围点缀着几个点,像是……星辰?图案的风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拙和诡异,完全不像一个现代女孩,尤其是一个病重女孩能画出来的东西。
孙阳的瞳孔骤然放大。这个图案的核心结构,他虽然从未见过完整的,但那神韵,那线条的走势,竟与他记忆中祖父笔记某一页的残图,以及东海基地某些壁画上的局部细节,有着惊人的神似!那是一种源自同一套古老、禁忌知识体系的符号!
“这图案……她什么时候画的?”孙阳的声音有些发干。
“就是昨天下午,她短暂清醒时,抓着笔在纸上画的,画完就又昏睡过去了。”王护士长叹了口气,“我们请来的心理医生认为这是疾病导致的幻视和潜意识投射,但……”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真的,孙先生,我在这行干了十几年,见过各种情况,但晚晴小姐说的做的,总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特护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病床上,一个瘦弱的女孩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氧气软管插在鼻孔,各种监控仪器的导线连接在她身上,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光点和曲线。她就是苏晚晴,振宇生前最大的牵挂。此刻的她,脆弱得像一件精美的瓷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与记忆中振宇珍藏的照片上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女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孙阳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愧疚感和责任感汹涌而来。振宇,兄弟,我没照顾好她……
似乎感应到有人进来,苏晚晴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慢慢聚焦到孙阳脸上。没有惊讶,没有陌生,反而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像是……一种深切的哀伤和莫名的熟悉。
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但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孙阳的心上:
“孙……阳哥哥……你来了……他……他在叫我……那个站在星空下的人……他说……时间不多了……‘门’……就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