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阁的光柱在天际消散时，王默正站在清溪峡的礁石上，指尖缠着半片海蓝色的鳞片。海风卷着咸涩的气息掠过发梢，将她的裙摆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等待归航的帆。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秋日，水王子就是在这里将这枚鳞片放在她掌心的。彼时他刚从禁忌之地挣脱，玄冰铠甲上还凝着未化的霜，声音却比溪涧的流水更轻柔：“待人类世界的灵犀之力稳固，潮汐会为你送来归期。”
鳞片忽然泛起温润的光，像沉入深海的月亮被重新唤醒。王默猛地抬头，只见海平面上裂开一道银蓝色的缝隙，不是晨曦也不是霞光，而是水流在空气中凝结成的通路——那是水元素独有的召唤，带着深海的沉静与执着。
她踮脚跃上最近的一块礁石，裙摆扫过湿漉漉的岩面，带起一串细碎的水珠。三年来，她跟着齐娜学习星象推演，随建鹏在森林中辨识草木灵气，甚至缠着颜爵临摹过记载着古老契约的卷轴。人类世界的魔法屏障日益坚固，可每当潮汐涨落，她总会来这清溪峡站一站，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住在深海宫殿里的人近一些。
“王默。”
声音从水幕中传来时，带着海水特有的共鸣。王默转过身，看见水王子踏着流动的水纹走来，玄色长袍边缘缀着的水钻随步伐轻颤，像将整片星空都缝在了衣摆上。他比三年前清瘦了些，眉宇间的冰霜却淡了，眼底漾着的光比当年灵犀阁的水晶更明亮。
“你来了。”王默的声音有些发紧，将那片鳞片按在胸口，触感微凉，却烫得她指尖发麻。
水王子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沙粒。他的指尖带着深海的凉意，掠过她耳廓时，王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听见他低笑出声：“人类的体温，还是这样温暖。”
三年前分别时，他曾用尽全力为人类世界筑起水之屏障，耗尽的仙力让他沉睡了整整一年。醒来后又忙于整顿被禁忌之力搅乱的深海秩序，两人只能借着灵犀阁的镜像匆匆说过几句话。可此刻重逢，那些隔着时空的惦念仿佛都化作了潮汐，在两人之间无声涌动。
“深海的潮汐告诉我，今日是你约定的归期。”王默低头看着掌心的鳞片，光纹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闪烁，“我以为……你会晚些来。”
水王子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晶莹的水珠，水珠里映着深海宫殿的景象：珊瑚砌成的廊柱上，每一道刻痕都标记着他们分别的日子；珍珠串成的帘幕下，放着她当年送他的那片枫叶标本，虽已干枯，却被法术护得完好无损。
“我从未忘记约定。”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只是深海最近不太平，那些被禁忌之力污染的暗流总在扰乱潮汐，我费了些力气才稳住它们。”
王默想起舒言曾说过，禁忌之地的余波不仅影响人类世界，对仙境的各个领域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她伸手抚过他衣袖上的一道浅痕，那是被暗流侵蚀过的痕迹，虽已愈合，却仍能感受到残留的阴冷气息。
“你受伤了？”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水王子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贴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的水脉正平稳地流淌，带着纯净的生命之力：“已经没事了。倒是你，”他目光扫过她鬓角的一缕银丝，那是三年前为了净化城市污水，过度使用火焰魔法留下的印记，“人类世界的魔法反噬，还在影响你？”
王默摇摇头，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海风吹起他的长发，与她的发丝缠在一起，像深海的海藻与岸边的芦苇在潮汐中相遇。
“齐娜说，这是魔法使用者的勋章。”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再说，有灵犀阁的大家帮忙，现在人类世界的生态已经好很多了。你看，”她指向远处的海面，一群白鸥正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去年这里还看不到这么多鸟儿呢。”
水王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底的担忧渐渐被欣慰取代。他松开她的手，转而握住那枚一直被她攥在掌心的鳞片，鳞片瞬间融入他的指尖，化作一道蓝光没入他的水脉。
“这枚鳞片承载着你的气息，帮我在暗流中辨明了方向。”他说，“就像当年在人类世界，你的火焰总能照亮我看不见的角落。”
王默的心猛地一跳，想起他们初遇时，他从冰洞里将她救出，她举着微弱的火焰照亮他冰蓝色的眼眸；想起在仙境时，他为了护她，甘愿被曼多拉囚禁在镜阵中；想起决战之日，他用身体为她挡住禁忌之力的冲击，玄冰铠甲碎裂的声音至今还在她耳边回响。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碎片，此刻都随着潮汐浮了上来，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水王子，”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你还记得我们在灵犀阁许下的誓言吗？”
“记得。”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眼底的光愈发澄澈，“守护彼此的世界，如同守护自己的生命。”
话音刚落，远处的海面忽然掀起一阵巨浪，不是暗流的躁动，而是千万条银色的鱼儿跃出水面，在空中织成一道闪光的帘幕。王默认得，那是深海里的银鳞鱼，传说它们只会在见证重要的约定时出现。
水王子拉着她走到礁石边缘，海水在他们脚下温顺地退去，露出一片铺满贝壳的沙滩。每一枚贝壳里都盛着一颗夜明珠，随着潮汐的节奏轻轻闪烁，像把整片星空都铺在了脚下。
“这是深海的祝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水晶瓶，里面装着半瓶泛着微光的液体，“这是凝露泉的水，能抚平魔法反噬的痕迹。”
王默接过水晶瓶，瓶身冰凉，却让她的心暖得发烫。她知道凝露泉是深海的圣泉，每一滴泉水都蕴含着最纯净的治愈之力，他竟为了她，将这样珍贵的东西带了出来。
“谢谢你。”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水王子却摇摇头，抬手拂过她鬓角的银丝。随着他的触碰，那缕银丝渐渐染上了原本的黑色，与其他发丝融为一体。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眼底的潮汐仿佛要将她吞没，“在我被禁忌之力困扰，几乎要迷失自我的时候，是你留在人类世界的气息，像一盏灯，让我总能找到回来的路。”
王默忽然想起，三年前他离开时，曾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冰凉的吻。当时她以为那只是告别的仪式，现在才明白，那是他将自己的一缕仙力留在了她身上，既是守护，也是羁绊。
海浪不知何时变得温柔起来，轻轻拍打着礁石，像在为他们伴奏。水王子抬手，一道水纹在空中化作桥梁，桥的另一端，隐约能看到深海宫殿的轮廓。
“跟我去看看吧。”他向她伸出手，“看看那些被你守护的海水，如今有多清澈。”
王默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曾为她挡过危险，曾为她撑起过天空，此刻正带着最真诚的邀请，等待着她的回应。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冰凉的触感与她的温暖交融，像海水拥抱火焰，却彼此温柔。
两人并肩走上水纹桥，脚下的海水轻轻托着他们，周围的银鳞鱼一路相伴，将他们的影子映在波光里。王默侧头看着水王子的侧脸，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却掩不住他眼底的温柔。
“水王子，”她轻声问，“以后……你还会离开吗？”
水王子脚步微顿，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深海需要我，人类世界也需要你。但只要潮汐还在，只要你还在这里，我就一定会回来。”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再让你等那么久。”
王默笑了，眼角有泪光闪过，却被她悄悄拭去。她知道，仙境与人类世界的和平需要他们共同守护，分别或许在所难免，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无论相隔多远，总有一个人会循着潮汐的方向，回到她身边。
水纹桥的尽头，深海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传来悠扬的歌声，那是深海的生灵在欢迎他们的王，以及王所珍视的人。王默握紧水王子的手，跟着他一步步走进那片蔚蓝之中，身后的清溪峡渐渐远去，却在沙滩上留下了两串相依的脚印，被温柔的海浪轻轻覆盖，又在潮起潮落间，成为永恒的印记。
潮汐会记得，时光会记得，他们的约定，如约守候，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