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目标,业镜。”
沈筹的声音在死寂的指挥室内回响,清晰而冷酷,像一枚钉子钉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法则清算……
这四个字带来的震撼,远超之前面对的任何敌人。那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次来自世界底层的、无可辩驳的审判。
崔诀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白无常和马面紧握着手中的法器,连一向嬉皮笑脸的织忆,此刻也只是死死盯着数据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一动不动。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沈筹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安抚,也无需安抚。
“织忆,调出业镜的因果路径和能量节……”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种无法言喻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自己的骨髓深处渗透出来,仿佛灵魂正在被抽离躯壳。
“沈筹?”崔诀最先察觉到他的异常。
沈筹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的注视下,他那只骨节分明、曾签署过无数份审计报告的手,正在……变得透明!
起初只是淡淡的虚影,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但很快,那虚化的感觉越来越强,他甚至能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后方指挥台冰冷的金属光泽。
“老大!”
“沈总!”
惊呼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诡异绝伦的一幕,一股源于未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整个指挥室。
“物理形态完整,生物特征稳定……但……但是……”织忆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在键盘上疯狂敲击,一行行数据瀑布般刷过屏幕。
“但是什么?!”崔诀厉声喝问。
织忆猛地抬起头,满脸泪水,眼神里是世界观崩塌的绝望。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试图去触碰沈筹那只半透明的手臂。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织忆的手……
直接穿了过去。
没有丝毫阻碍,仿佛沈筹的手臂只是一道毫无实体的光影。
“不……”织忆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抬起泪眼,声音破碎而颤抖。
“我…我碰不到你!沈筹!你的存在数据……正在归零!”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筹眼前的世界猛地扭曲、旋转,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拖拽了进去。
……
意识恢复时,沈筹发现自己正站在地府集团的大厅里。
四周人来人往,阴差们行色匆匆,电子屏幕上滚动着最新的业绩报表。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熟悉和温暖。
因为,没有人看他。
一个行色匆匆的阴差径直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沈筹伸出手,想拦住对方,手掌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名阴差的肩膀。
他看到了织忆,她正焦急地和崔诀说着什么,脸上挂着泪痕。
“织忆!”
沈筹大喊,可织忆毫无反应,依旧自顾自地和崔诀争论着,仿佛他的声音只是一阵无意义的风。
他看到了白无常和马面,他们正召集着执行部的精英,神情肃穆。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切都整整齐齐,但那张他最熟悉的椅子上,空无一人。
这就是……法则清算?
不是死亡,不是毁灭,而是被整个世界遗忘。
被他亲手建立的一切,被他最信任的伙伴,彻底无视。
他的存在,正在被这个名为“世界”的大账本,一笔一笔地核销,直至归零。
一种比死亡更深邃的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同化。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在变慢,记忆在褪色,连“沈筹”这个名字,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即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彻底的“无”。
不!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一道执念如惊雷般炸响!
他想起了织忆含泪的脸,想起了崔诀紧锁的眉头,想起了白无常他们信任的眼神。
更想起了他建立地府集团的初心——
让一切有价值!让所有功过,都有处可依!让所有存在,都留下痕迹!
如果连我自己都“不存在”了,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就是最大的价值!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容核销的资产!
“给我……滚开!”
一声源于灵魂深处的咆哮,在无声的精神世界里掀起滔天巨浪!
现实世界,指挥室内。
崔诀脸色凝重,强作镇定地低吼:“这不是消失…这是成为‘幽灵审计员’的代价。他正在被‘存在’这个大账本本身清算。我们必须保持记录,否则我们也会开始遗忘他!”
就在这时,已经近乎完全透明的沈筹周身,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数据风暴!
无数金色的、扭曲的符文和代码凭空出现,疯狂地环绕着他旋转,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规则进行着殊死搏斗!
“轰——!”
一声闷响,所有的光芒与数据流骤然倒卷,重新灌入沈筹的体内。
他的身体,由虚转实,重新稳定下来。
“沈筹!”织忆第一个扑了上去,这一次,她终于触碰到了坚实的臂膀。
但那手臂,冰冷得不像活人。
沈筹缓缓睁开眼,他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冰冷,仿佛能洞穿因果的表象。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关切,目光直直地扫过眼前的数据流。
就在刚刚那种介于“存在”与“不存在”的幽灵状态下,他捕捉到了一条完全异常的轨迹。
一条,同样不属于正常因果线的坏账。
沈筹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代价已经支付。”
“现在,我是真正的幽灵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正好,去见见另一个‘坏账’的味道。一个,和我一样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