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带来的虚假力量正在飞速消散，残余的药力仿佛退潮后沙滩上濒死挣扎的鱼，每一次徒劳的跳动，都让程晋的身体坠入更深的虚弱。他像一截被抽掉骨头的烂肉，瘫在冰冷刺骨的金属管道里，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肺部，带出满嘴的铁锈味。
胸腔里火烧火燎，仿佛刚刚吞下了一块烙铁。
然而，肉体上濒临崩溃的剧痛，在这一刻却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的全部心神，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钉，死死地钉在了手机屏幕上。
那里，冰冷的系统界面上，一行猩红如血的警告文字，正散发着不祥的幽光，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毒的冰针，扎进他的灵魂深处。
行走……
程晋的瞳孔骤然收缩。
果然，那家伙不是什么普通的判官，而是阎罗王在世间的代行者！
刚刚反杀强敌、团灭追杀小队的狂喜与成就感，在这行文字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灵魂最深处泛起的、无法抑制的寒意与战栗。
阎罗王。
这三个字在地府，不是一个官职，不是一个名号。
它是一种规则，是执掌一方冥土的至高法则本身！
程晋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终于切身体会到，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这不再是巡检司的追捕，也不是某个鬼王的私怨，这是来自地府权力金字塔顶端的直接抹杀！
“我……我惹到了一整个地府殿堂的规则……”他的内心在无声地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颤音。
几乎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手机屏幕上紧接着又弹出一条信息。
一笔巨款，足以让任何一个地府“玩家”疯狂的功德，在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笑话。人都要没了，要这天文数字有何用？
嗡——
一声无法用耳朵捕捉，却能让灵魂都为之震颤的低沉轰鸣，毫无征兆地在整个空间中弥漫开来。
没有新的敌人出现。
因为，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他的敌人！
“嘎……吱嘎……咔嚓！”
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程晋骇然抬头，只见他栖身的这条由归墟玄铁铸就、坚不可摧的巨大管道，正在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自我崩坏！
管壁不再是坚固的实体，而是像一张被无形巨手肆意揉捏的锡纸，疯狂地向内挤压、扭曲、折叠。无数狰狞的裂痕在金属表面蔓延，仿佛大地干裂的伤口。
更恐怖的是周围的阴气。原本只是冰冷、死寂的能量，此刻却仿佛被注入了“审判”的意志。它们变得粘稠如水银，沉重如山岳，带着煌煌天威般的属性，疯狂地向程晋的身体里挤压、渗透。
每一缕阴气，都化作了一道无形的枷锁，要将他的灵魂、他的存在，彻底钉死、碾碎在这片空间里！
“该死！”
程晋用尽全身力气，想从地上挣扎起来。可前方的管道，就在他眼前，像一只巨兽闭上了嘴巴，轰然对撞、挤压、闭合，彻底封死了前路！
他猛地回头，身后的通道也在一节一节地崩塌、陷落，化为一片扭曲的钢铁废墟！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处刑。
来自阎罗王的处刑，要将他从存在的层面上彻底抹除，不留一丝痕迹！
压力越来越大，扭曲的金属管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空间急剧缩小，仿佛一个正在合拢的铁处女。程晋感到自己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肺部的空气被一寸寸挤出，视野因缺氧而开始发黑，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
绝望的深渊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那串长长的功德余额，像黑暗中唯一的星火，瞬间点燃了他脑中一个疯狂的念头。
“功德……是给活人花的！死了……就他妈是一串数字！”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的手指，带着伤痛与虚弱引发的剧烈颤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划开屏幕，点开了那个金元宝图标的【功德宝】商城。
琳琅满目的攻击法宝、防御符箓、疗伤丹药……他统统视而不见，直接在搜索栏里，用尽力气戳下了两个字：
“破界！”
屏幕光芒一闪，所有商品被瞬间过滤。一个图标灰暗、毫不起眼，但价格却高到刺眼的一次性道具，牢牢锁住了他的目光。
八百万！
一个足以买下一支鬼王军队的天价！这几乎要掏空他之前任务的所有积累！
但程晋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剩下赌徒押上全部身家的疯狂与决绝。
“兑换！”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那个虚拟的按钮上狠狠一点！
功德余额疯狂跳水，瞬间跌落至四千六百多万。
与此同时，一枚通体灰暗、仿佛一缕随时会消散的青烟所构成的虚幻符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掌心。
“轰隆——！”
头顶的金属穹顶再也支撑不住，带着足以压垮山脉的万钧之势，混合着阎罗的意志，轰然砸下！
就在那毁灭降临的千分之一秒，程晋双目赤红，用尽最后一丝灵魂本源之力，猛地捏碎了手中的灰色符箓！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光芒万丈的特效。
只有一片死寂的、纯粹的“无”。
一道细长的灰色裂痕，突兀地在程晋面前的空间中绽开。它不像门，更像一道沉默的伤口，一张开就爆发出贪婪的吞噬力。周围所有的一切——扭曲的金属、狂暴的阴气、审判的规则——都在接触到它的瞬间，被无声地吞噬、湮灭！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传来，程晋那残破的身体被瞬间卷入其中。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宇宙搅拌机。空间、时间、物质、能量，所有概念都化作了混沌的乱流，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肉体与灵魂。剧痛超越了神经所能感知的极限，让他几乎当场魂飞魄散。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一个世纪。
“砰！”
他像一个破麻袋，被从那片混沌中狠狠地抛了出来，重重摔在一片荒芜、坚硬的黑土地上。
“噗——！”
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暗红色鲜血狂喷而出，程晋眼前一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出来了……
他逃出了那座针对他的城市牢笼！
可代价是，他几乎丢了半条命。全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五脏六腑仿佛被搅成了一锅粥，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奄奄一息间，他凭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意志，艰难地抬起手，用沾满血污的手指点亮了手机屏幕。
他想看看，自己拼上性命换来的这一切，是否值得。
屏幕上，一条条来自阳间的消息反馈，正如同瀑布般疯狂刷新。
他的功德余额，在四千六百多万的基础上，正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疯狂飙升！
巨大的收获，与此刻濒死的凄凉，形成了无比荒诞而讽刺的对比。
程晋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时，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来一条与众不同的信息提示。
不是功德，不是系统通知。
而是一条好友消息。
发送人，是那个神秘的摆渡人：【渡伯】
信息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