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啸叫撕裂长空，腥臭的狂风如刀刃般刮过脸颊。
“程师兄，散开！”
韩立一声暴喝，身形在电光石火间化作一抹模糊的青影，堪堪避开了妖禽那能开碑裂石的致命一爪。他方才立足的岩石应声化为齑粉，地面上赫然留下五道深达半尺的恐怖爪痕，边缘光滑如镜。
另一侧，黄枫谷的程远志师兄已是强弩之末。
他引以为傲的法宝“八棱金光盾”此刻光芒黯淡，灵气几近干涸，盾面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与那铁羽妖禽的翅膀或利爪硬撼，都震得他气血翻腾，内腑如焚。嘴角溢出的鲜血早已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握着法诀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这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铁羽妖禽，凶悍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其实力堪比结丹中期顶峰的修士，速度更是匪夷所思，双翼一振便能掀起撕裂护体灵光的罡风。他们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在遭遇它的瞬间便被冲散，几名修为稍弱的筑基修士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发出，就在尖啸声中被撕成了漫天血雨。
如今，这片狼藉的偏殿中，还活着的只剩下他、心机深沉的韩立，以及……从一开始就躲在远处一块半塌岩石后，看起来吓破了胆的顾长生。
程远志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悲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的灵力正飞速枯竭，而那头妖禽却仿佛没有丝毫疲态，金色的瞳孔中满是戏谑与凶戾。
“韩师弟，你快走！此獠非我等能敌！回宗门，禀告长老，为我们报仇！”程远志嘶声力竭地吼道，体内仅存的灵力开始逆行，竟是打算燃烧精血，为韩立创造最后的一线生机。
他身为师兄，这是他最后的职责。
韩立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掌心之中，那个不起眼的小瓶已经被他悄然握紧。他并非没有底牌，但面对如此凶禽，一旦动用，自己也必然元气大伤，后续在这危机四伏的虚天殿中，将再无自保之力。
就在这生死一瞬，那头铁羽妖禽似乎也失去了戏耍猎物的耐心。
它发出一声刺耳尖啸，放弃了那个滑不溜丢的韩立，巨大的阴影如乌云压顶，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扑向灵力即将耗尽、已存死志的程远志！
完了！
这是程远志和韩立心中同时冒出的念头。
然而，就在此时，那个一直躲在岩石后，指尖的火球术明灭不定，脸色苍白，看起来比谁都狼狈的顾长生，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一道惊雷，清晰地落入场间每个人的耳中。
刹那间，他脸上的慌乱与恐惧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仿佛刚才那个畏畏缩缩的筑基修士只是一个拙劣的幻象。
他周身那伪装出的、稀薄的结丹初期灵压，毫无征兆地开始暴涨！
那股气息不再虚浮，而是急剧凝实、攀升，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恐怖威压，犹如沉睡的远古巨兽睁开了双眼。整个偏殿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那股威势，赫然是结丹后期的恐怖境界！
一直藏于袖中的一柄墨色小剑，无声无息地滑入他的指尖。那剑身暗淡无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没有撕裂空气的破空声，他只是站在原地，对着那扑向程远志的妖禽，随意地向前一挥。
动作轻描淡写，犹如驱赶一只恼人的飞虫。
那气势汹汹的铁羽妖禽，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僵。下一瞬，它那巨大的头颅便与身体无声地分离，一道血线在脖颈处凭空出现，随即滚烫的妖血如喷泉般冲起数丈之高。
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生机，轰然坠地，激起一片烟尘。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却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幸存的几名修士忘了呼吸，只是用一种看待神魔般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个从岩石阴影后缓缓走出的青衣青年。
程远志瘫软在地，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便被一股更深的寒意所笼罩。他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顾长生，眼神里充满了茫然、惊骇，以及一丝被彻底碾碎了自尊的苦涩。
韩立一直紧绷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松弛，但旋即又绷得更紧。他看向顾长生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忌惮与探究。他脑中飞速闪过自入门以来与顾长生的种种交集，每一处看似巧合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意味深长。
顾长生却仿佛真的耗尽了力气，脸色微微泛白，身形一晃，靠在了岩石上，还煞有介事地轻咳了一声，声音沙哑：“此乃……保命秘术，代价极大，诸位见笑了。”
这个解释，空洞而乏力，无人相信。
尤其是韩立。他看得分明，那一剑的随意与写意，那种掌控一切的漠然，根本不像是动用了什么禁忌秘法，更像是碾死一只路边蚂蚁般的轻松自如。这番作态，不过是又一层伪装罢了。
全场依旧死寂，只有妖禽尸体中流出的血液在地面上“汩汩”作响，汇成一滩血泊。
终于，一名幸存的黄枫谷弟子颤抖着嘴唇，鼓起毕生勇气，声音发颤地问道：“顾……顾师兄，你……”
话未说完，顾长生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他。他的目光穿过惊魂未定的众人，直接落在了韩立身上。
那眼神平静、深邃，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真的只是随手弹去了一点碍眼的灰尘。
被这目光注视，韩立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全身。他毫不怀疑，从这一刻起，眼前这个“顾师兄”的威胁，已经远远超过了虚天殿内的一切妖魔鬼怪与机关禁制。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问道：“顾师兄……藏得真深。不知阁下究竟是谁？潜入我黄枫谷，所图为何？”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也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听到韩立的质问，程远志等人脸色再变，望向顾长生的眼神里，恐惧又多了几分，甚至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然而，顾长生却只是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以为意，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是谁，现在不重要。”
他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重要的是，我知道这虚天殿的真正玩法。你们以为我们是来寻宝的？不，我们只是不小心踩进了别人设下的棋盘。而进来的人，无论正魔，都只是棋子。”
顾长生伸出手指，遥遥指向地上那具庞大的妖禽尸体。
“而它，”他说，“就是这盘棋的开局信号。一个……守门人。”
韩立瞳孔骤然一缩：“守门人？”
“没错。”顾长生踱步走到妖禽尸身旁，无视那刺鼻的血腥，“它的死亡，会激活这座偏殿真正的核心禁制。从现在开始，一刻钟之内，若无‘钥匙’开启正确的通路，此地的空间便会开始坍缩，将我们所有人……都碾成虚无。”
这番话如同一盆万年玄冰水，兜头浇在每个人的头顶。刚刚脱离妖禽的死亡威胁，立刻又陷入了更加绝望的境地。
“钥匙？什么钥匙？”程远志挣扎着问道，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甘。
顾长生没有回答他，而是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蘸着尚有余温的妖禽之血，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勾勒出一个繁复诡异的血色符文。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随着符文的最后一笔落下，整片大地都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
妖禽那庞大的尸体竟如同被烈日暴晒的冰雪，迅速消解、分解，化作最精纯的血肉灵气，被地面的符文贪婪地尽数吸收！
嗡——
血色符文光芒大盛，一道道血线沿着地面古老的纹路蔓延开来，最终在顾长生面前的空地上，汇聚成一个缓缓旋转的血色漩涡。
漩涡中心，坚硬的岩石地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座漆黑如墨、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无声无息地从中浮现。
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有令人心悸的森然寒气从中丝丝缕缕地溢出。
顾长生站起身，拍了拍手，彻底收起了那副“虚弱”的模样，神情淡漠地扫视全场。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天人交战的韩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地狱之门已经打开。韩师弟，你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吗？那或许是远比区区补天丹更有价值的东西。”
顾长生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韩立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是选择留在这里，赌一赌我的话是真是假，还是……随我走一趟，去看看这棋盘的全貌？”
话音落下，他不再等待，更没有给韩立回答的时间，便率先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之中。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扇不祥的洞开门户，和一道必须在瞬间做出的，关乎生死的选择题，静静地摆在韩立和所有幸存者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