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门，黑煞峰。
往日里鬼哭狼嚎、阴气冲霄的山门，此刻正被一片死寂的金色洪流无声吞噬。
数以千计的制式傀儡，通体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宛若从天而降的行刑军团。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整齐划一的步伐踩碎骨骼的闷响，以及能量核心发出的低沉嗡鸣。
“轰！”
一座守护山门的百鬼幡轰然炸裂，无数挣扎的魂体在傀儡射出的净化灵光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积雪遇阳，消融于无形。
零星反抗的鬼灵门弟子，他们的法术与法器砸在傀儡厚重的甲胄上，仅仅溅起几点微不足道的能量涟漪，连一道划痕都难以留下。
而傀儡的反击，却是致命的。
光束划过，便是一道焦黑的贯穿伤；利刃闪烁，便是一颗滚落的头颅。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冰冷的杀戮效率。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而是一场冷酷精准的清洗。
“竖子敢尔！”
一声苍老而癫狂的怒吼从主峰深处传来，紧接着，一股污秽至极的黑色瘴气冲天而起，如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成一个笼罩方圆数十里的巨大阵法。
黑气之中，无数扭曲的面孔若隐若现，发出能撕裂神魂的尖啸，天地间的灵气瞬间变得粘稠而腥臭。
“万魂污天大阵！”
这是鬼灵门压箱底的最后手段，由数位太上长老联手催动，以宗门千年积攒的无尽怨魂为源，号称足以污秽元婴修士的法宝与肉身，一旦被困，必将道基腐朽，化为脓血。
冲入阵中的傀儡军团，动作明显一滞。它们体表流转的灵光迅速变得黯淡，坚固的金属外壳上，竟开始浮现出锈蚀般的黑斑，关节处甚至有黑色的粘稠液体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几具冲在最前方的傀儡，能量核心的嗡鸣声变得断断续续，最终双目中的光芒彻底熄灭，直挺挺地倒下，顷刻间就被翻涌的黑气吞噬，化作一滩废铁。
然而，就在此时，一处远离这片血腥战场的未知空间内。
虚天殿中，顾长生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他的面前，一面巨大的光幕正实时呈现着鬼灵门内的一切景象，仿佛一尊漠然的神只在俯瞰人间。
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正在覆灭的不是一个传承千年的魔道大宗，而只是一盘早已预知结局的棋局。
一道灵光在他识海中闪过，是辛如音的传讯。
“长生，鬼灵门的‘万魂污天大阵’以积年怨气为源，傀儡的灵能护盾会被持续侵蚀。其阵眼核心在后山血池之下，与地脉怨气相连，毁掉那里，大阵自破！”
顾长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道神念指令，瞬间跨越万里，精准地传达给战场上所有傀儡的中枢核心。
“阵型变换，能量规避。第七、第九、第十二小队，放弃当前目标，组成锥形突击阵，不计代价，目标，后山血池，执行‘破壁’指令！”
下一刻，战场形势骤变。
三支合计近百具的傀儡小队瞬间脱离主战场，无视了周围蜂拥而上的魔修，体表护盾的能量输出被调至极限，迸发出刺目的金光，如三柄烧红的尖刀，硬生生朝着后山方向凿去。
“不！拦住它们！它们的目标是血池！”主持大阵的长老们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地狂吼。
留守的鬼灵门精锐弟子们状若疯魔，各种阴毒的法器、诡异的咒术不要钱似的砸向那三支突击小队。甚至有结丹长老不惜燃烧精血，化作一道血影扑上，试图用自爆来阻挡傀儡的步伐。
然而，傀儡的字典里没有“恐惧”二字。面对结丹长老的自爆，为首的几具傀儡只是简单地交叉手臂，将能量护盾叠加在一起。剧烈的爆炸过后，护盾破碎，那几具傀儡也被炸得四分五裂，但它们身后的同伴却毫发无伤，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地继续前行。
用冰冷的计算和绝对的执行力，碾碎了所有螳臂当车的垂死挣扎。
但一切都晚了。
三道比之前粗大数倍的能量光柱，从后山方向冲天而起，那并非攻击，而是三支小队所有幸存傀儡将自身能量核心过载后，汇聚成的最后一击！光柱如天罚之矛，精准地轰入血池的最深处。
大地剧烈震颤，仿佛地龙翻身。那污秽的万魂大阵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爆的气球，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哀鸣，瞬间烟消云散。
“噗——”
主峰之上，几位主持大阵的鬼灵门太上长老齐齐喷出一口夹杂着本命元气的逆血，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苍老的脸上充满了绝望与难以置信。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金色的洪流再次启动，以无可阻挡之势，淹没了宗门的最后一片净土。
“三号傀儡小队，目标主峰功法阁，拓印所有玉简，遇阻碍者，能量层级提升至‘歼灭’。”
“五号傀儡小队，开启核心宝库，所有资源，一件不留。”
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鬼灵门千年的积累，正在以一种高效到恐怖的方式，被迅速打包、转移。
眼前这场一边倒的屠戮，让顾长生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不久前，在那真正的虚天殿中，与另一个人争夺机缘的惊险一幕。
那是一场更为凶险的博弈。
……
星枢殿内，空气静得能听见灵气流淌的微鸣。那株悬浮于三足玉台上的“虚天灵莲”，莲瓣每一次开合，都吞吐着肉眼可见的七彩霞光，异香扑鼻。
顾长生的目光却未在宝物上停留分毫。他的眼角余光，死死锁定了大殿另一侧的那个青袍身影——韩立。
他还是来了，一如既往，像一头嗅觉敏锐、耐心十足的孤狼，总能出现在最关键的地方。
顾长生不动声色地转过身，面向一处布满古篆的石壁，指尖看似在临摹那些繁复的符文，实则神识早已如水银泻地般铺开，将韩立的身影、呼吸、乃至法力最细微的波动都映照在心湖之中。
他知道韩立在观察他，他需要对方这样观察。
他故意在一排错误的符文前驻足良久，眉头微蹙，嘴唇翕动，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苦苦钻研、即将破解谜题的阵法师。这套伪装，他为这位“韩老魔”量身定做已久。
果然，韩立动了。他绕着玉台不疾不徐地走了一圈，目光如刀，刮过每一寸石板，不放过任何细节。当顾长生“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玉台基座上那七枚呈北斗状排列的符文时，他敏锐地捕捉到韩立的脚步，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瞬间停顿。
就是现在。
顾长生心中冷笑，好戏开场了。
他算准了时机，殿顶的穹窿之上，一道被阵法汇聚的星光陡然射下，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幅转瞬即逝的麒麟踏斗图。那才是真正的禁制密钥！
几乎在星光亮起的同一刹那，韩立动如脱兔！他显然将这异象当成了顾长生即将得手的信号，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出现在玉台前，手指疾点，毫不犹豫地敲向那七枚顾长生“看中”的北斗符文！
他认为自己抢占了先机。
嗡——！金光大作，却并非开启通路的祥瑞之光，而是化作数道符文光链，从地面暴起，缠向韩立脚踝。一个被他触动的精巧缚灵阵。
顾长生没有浪费这用信息差换来的宝贵一息。他的身影如鬼魅般贴地滑行，手指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精准无误地点在地面上那幅即将消散的麒麟光影的几处关键节点上。
玉台下的阶梯应声亮起柔和的银辉，一条通往莲台的通路悄然洞开。
他拾阶而上，伸手将那株灵韵逼人的“虚天灵莲”摘入手中。转身之际，恰好对上韩立已经挣脱束缚的眼神。
那双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懊恼，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与审视，仿佛要将顾长生的灵魂看穿。
顾长生心中微凛，却也坦然。他微微颔首，算是对这位可敬对手的致意，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融入了殿后的阴影之中。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顾长生的目光重新落回光幕之上。那株虚天灵莲早已被他妥善收藏，而此刻，鬼灵门的清扫也已接近尾声。
堆积如山的灵石、琳琅满目的法宝材料、无数珍稀的灵草丹药，所有的一切都被傀儡们分门别类，装入特制的储物法器中。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讯息自傀儡中枢传来。
“主人，于鬼灵门宗主密室暗格内，发现特殊物品。”
顾长生的心神微动，视野立刻切换到了一具负责搜查宗主寝宫的傀儡身上。
傀儡手中，是一本看似普通的魔功修炼心得。而在书页的夹层里，藏着一张不知由何种兽皮制成的残图，质地坚韧，水火不侵，上面绘制着残缺的山川脉络。
残图旁，还有几行用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写下的小字，字迹潦草而疯狂，透着无尽的恐惧。
“……它们来了……它们真的来了！索债人……不，是收割者！它们在寻找‘最初的火种’……逃……必须逃离天南……”
顾长生的瞳孔骤然一缩。
鬼灵门的万贯家财，虚天殿的稀世灵莲，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原有的颜色。
他的指尖隔着光幕，仿佛能触摸到那几个狰狞的血字，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寒意悄然升起，却又伴随着一丝抓住关键线索的兴奋。
“原来如此……这才是覆灭鬼灵门，最大的价值所在。”
“索债人……我似乎，找到你们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