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一种异样的神采。法正见之,心知他此行必有重大收获,屏退左右后,低声问道:“永年兄,此番北行,结果如何?那曹操可是明主?”
张松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将自己在洛阳的遭遇一一道来:“孝直,休要再提那曹阿瞒!我携重礼而至,其左右近侍竟公然索贿!见到曹操,那厮见我容貌丑陋,便心生轻视,言语傲慢。我不过据理力争,言益州尚有张鲁、吕布之患,未称天下太平,他便勃然大怒,竟令左右将我乱棒打出!如此怠慢贤士、心胸狭隘之辈,岂是明主?真真令人寒心!”
法正听着,眉头紧锁,他对曹操本有所期待,闻听此言,也不禁大失所望。
张松话锋一转:“然而,天不绝我张松,亦不绝西川百姓!我离开洛阳后,转道去了荆州,欲观那吕布如何。”
他抓住法正的手:“孝直,你是不知道!那吕温侯闻我至,竟亲自出江陵十里相迎!待我如上宾,连日宴饮,推心置腹,毫无骄矜之色!其麾下文武,如陈宫、庞统、贾诩、张绣等人,皆乃当世英杰,对我亦是恭敬有加。此等礼贤下士、求才若渴之胸襟,与那曹操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法正听得目瞪口呆,早年吕布“反复无智”名声在外,他万没想到张松对其评价竟如此之高。
张松凑近法正,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孝直,我已观之,刘季玉(刘璋)乃守业之主,曹操乃狭隘之辈,唯吕温侯,雄才大略,知人善任,方是真正可托付之人,可定天下之主!”
“因此,在离开江陵之前,我已将我所绘制的、详载西川地理行程、山川险要、府库钱粮的《西川地理图本》,献与了吕温侯!”
“什么?!”法正虽然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张松说出如此石破天惊之举,仍是惊得叫出声来。献图,这几乎等同于将益州的命脉拱手送人!
张松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法正:“孝直,你我至交,我知你亦非池中之物,岂愿久居庸主之下,碌碌一生?吕温侯已决意西取益州,此乃大势所趋!我已在温侯面前举荐于你,言你与孟达必能相助。温侯求贤若渴,他日若见你,必当重用!此正是我等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之良机啊!”
法正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张松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他对刘璋的失望,对自身才华不得施展的郁闷,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宣泄和解决的出口。他沉吟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永年兄既已决意,正……愿附之!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谨慎行事。”
张松见法正应允,大喜过望:“好!有孝直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张松与法正正在推心置腹,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一阵爽朗却刻意压低的笑声。
“哈哈,孝直、永年,二公在此密议,是要成就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话音未落,一人已推门而入,正是法正的同乡好友,建义校尉孟达(字子度)。孟达此人,亦是机敏善变,颇有才干,与法正、张松素来交好,出入二人府邸不需通传,对刘璋同样心怀不满,他见张松、法正二人密会,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此刻脸上带着了然于胸的笑容,朗声说道:“莫非……是想为这益州,另寻一位明主乎?”
张松与法正见是孟达,随即相视一笑,张松笑道:“子度来得正好,确有一桩大事。你既已猜到几分,不妨说说看,我二人欲将益州献与哪位明主?”
孟达哈哈一笑,走到近前,压低声音,语气却十分肯定:“这有何难猜?方才我在门外已隐约听到几句。如今这天下,北方曹操傲慢无礼,非是明主;刘备虽有名声,然远在幽并,鞭长莫及。能让永年兄如此推崇,且有能力、有野心图谋我益州者,非那坐拥荆、扬,雄踞东南的吕布吕温侯不可!”
“哈哈哈!知我者,子度也!”张松大笑,法正也含笑点头。三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充满了志同道合、共谋大事的默契与兴奋。
孟达收敛笑容,正色道:“吕布此人,早年虽有反复无智之名,然自徐州兵败,辗转淮南、荆州以来,观其行事,已大不相同。不仅有陈宫、张辽、高顺等旧部,更能招揽周瑜、鲁肃、诸葛亮、庞统等天下奇才,更兼其用兵如神,短短数年便鲸吞荆州,席卷江东,其势已成,确实堪称雄霸之主!若真能引其入川,我等助其成事,必能一展抱负!”
法正见孟达也认同此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他转向张松,问道:“永年兄,你明日便要面见刘璋,复命出使之事,准备如何说辞?”
张松早已成竹在胸,从容答道:“我早已想好。明日见刘璋,我便言曹操傲慢,不肯发兵,求援之事已然无望。然后,我便向刘璋举荐你二人!”
他详细说道:“我便对刘璋说,如今能解汉中张鲁之威胁者,唯有荆州吕布。吕布兵强马壮,雄踞上游,若得他相助,张鲁必不敢再犯。我举荐法孝直、孟子度,皆为智谋之士,可担任使者,前往荆州,以唇亡齿寒之理,说动吕布发兵,北上攻打汉中,为我益州解除边患。刘璋懦弱,闻听此计可免他直接与张鲁开战,必会应允。”
法正与孟达闻言,皆觉此计甚妙。以邀请吕布攻打张鲁为名,实则为吕布入川创造机会和借口,可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此计大善!”法正赞道,“如此,我等便可名正言顺前往荆州,面见温侯,共商大计!”
孟达也点头称是:“正当如此!只要能与温侯接上头,后续之事,便可徐徐图之。”
三人又仔细商议了面见刘璋时的具体说辞,以及出使途中、抵达荆州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与应对之策,直至夜深,方才各自悄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