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风，带着辐射尘的腥味，吹过废弃都市的钢铁骨架，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巨型广告屏上，楚天恒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庞，正带着神只般的微笑，向全世界宣告着他即将建立的“新秩序”。
“所有反抗者，都将被‘归墟’的怒火净化。”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回荡在死寂的城市上空，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傲慢。
苏晓站在凌渊身侧，悄悄攥紧了拳头。她能感觉到，身旁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凌渊只是静静地看着，但那份沉默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心悸，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在积蓄着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一本古朴厚重的黑皮书，毫无征兆地在凌渊面前浮现，金色的纹路自行亮起。
【因果倒转之书】。
它无风自动，书页哗哗作响，最终停留在崭新的一页。血红色的文字，如同利刃刻下，一行行显现。
凌渊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清除楚天恒的羽翼，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目标信息栏上。
当“程岳”两个字映入眼帘的瞬间，凌渊那古井无波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轰！
仿佛有一道九天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让他坚如磐石的心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晃动。
程岳……
老程！
那个在前世末日废土中，胡子拉碴，却总会递给他一碗热汤的老人！
那个拍着他的肩膀，教他如何辨认每一颗螺丝，如何修复每一把濒临破碎的武器，告诉他“武器也是伙伴”的师父！
怎么会是他？！
阻止楚天恒，修正世界，这是他重生背负的唯一使命。为此，他可以化身修罗，斩尽一切阻碍。
可眼前这个名字，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报答前世的恩情，与履行今生的使命，这两种本该并行不悖的信念，在这一刻，形成了毁灭性的对撞！
“凌渊？你怎么了？”苏晓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周身的杀气在一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凌渊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书页上的名字，仿佛要将那两个字看穿。
几秒后，他猛地合上了书，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走，我们有新的目标了。”
……
半小时后，一座伪装成废弃工厂的地下工坊。
巨大的能量管道如巨蟒般盘踞，将地底深处汲取的地脉能源，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中央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阵眼核心中。嗡鸣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能量与金属机油混合的气味。
一名头发花白，穿着沾满油污工作服的老者，正佝偻着背，专注地调试着阵眼前的光屏数据。他时而拧紧一颗松动的能量阀，时而擦擦额头的汗，眼神专注而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他就是程岳，此世的“匠师”。
凌渊如鬼魅般出现在工坊的阴影中，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就在这时，老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警觉地回过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凌渊。
他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反而愣了一下，浑浊但友善的眼睛打量着凌渊。
“年轻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离开吧，马上就要彻底封锁了。”
他的声音温和而醇厚，带着一丝长者的关切。
“看你的样子，也是个懂行的，要不要喝杯热茶再走？”他指了指旁边桌上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保温杯，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那笑容，与凌渊记忆深处某个下雪的冬夜，老人递来热汤时的笑容，缓缓重合。
前世的教诲在耳边回响。
凌渊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缓缓抬起头，黑色的兜帽下，看不清表情。
“不必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老程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那好吧，快走，为了你的安全。”
说完，他转过身，准备对阵眼核心进行最后的调试。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或许只是个迷路的探索者。
这是一个毫无防备的背影。
一个将善意留给陌生人，将信任交给世界的背影。
凌渊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下一瞬，那颤抖便被钢铁般的意志彻底压制。
记忆里，老程在被尸潮吞没前，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推开的画面，一闪而过。
活下去……
凌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撕裂般的痛苦。
对不起，老程。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只能请你去死了。
嗤！
一道漆黑的流光划破空气，快到极致！
在老程转身的最后一刻，他的眼中充满了惊愕与不解。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凌渊的指尖已经凝聚着湮灭一切的能量，如同最锋利的尖刀，从他后心一击贯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战斗，在开始的瞬间便已结束。
老程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地倒下。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并无恶意的年轻人，为何会对他下此杀手。
凌渊缓缓收回手，一滴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颊。
是血。
【因果倒转之书】的提示冰冷地响起。
凌渊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老程……这一世，换我……为你泡一杯践行茶。”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
工坊外，苏晓远远地看着凌渊从地下入口走出，月光洒在他孤寂的背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风吹过，一滴晶莹的液体，顺着他冰冷的脸颊滑落，砸进脚下的尘埃里，瞬间消失不见。
那是泪。
是凌渊重生以来，第一次因复仇之外的原因，流下的眼泪。
他的道心，在亲手斩杀恩师的这一刻，出现了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