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作营内,灯火彻夜未熄。
最好的木匠们围着那张被视为“天书”的图纸,争论、比划、计算。沈正阳画出的三锭脚踏纺车结构精妙,但要将图纸上的线条变为现实中能够顺畅运转的实物,仍需解决诸多细节问题。主轴的长度与粗细、脚踏连杆的比例、绳弦的缠绕方式、三个纱锭的精准定位与平衡……每一个环节都需反复调试。
老木匠鲁师傅带着几个徒弟,几乎是住在了工坊里。木屑沾满了他们的须发,手上添了无数细小的伤口。失败是家常便饭——不是轮子转动不灵,就是纱锭转速不一导致断线,或是脚踏起来格外费力。
“这里,鲁师傅,您看这个传动杆的角度,是不是再往上调半寸?”一个年轻徒弟指着图纸上一处细节。
鲁师傅眯着眼,用卡尺量了又量,沉吟片刻:“试试!把那个榫头改一改!”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调整。沈正阳也时常来到工坊,他不是空手而来,有时会带着用黏土捏成的简易模型,有时会画出更清晰的受力分析草图,与工匠们一同探讨。他并非万能,但他的思路总能给陷入僵局的工匠们带来新的灵感。他反复强调:“我们不仅要它能转起来,更要它省力、高效、耐用!”
终于,在经历了不知第几十次失败后,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一架全部由硬木制成的、造型奇特的纺车在工坊中央组装完成。它比传统的纺车要大上一圈,最显眼的就是那并排的三个纱锭,以及连接着大轮子和脚踏板的精巧连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鲁师傅深吸一口气,用因长期劳作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虔诚地拿起一团早已准备好的、梳理好的棉条。他坐在纺车前,将棉条分别引向三个纱锭,然后,用脚轻轻踩下了踏板。
“吱呀——”
随着一声轻响,大轮子平稳地转动起来,通过绳弦,精准地带动了三个纱锭飞速旋转!鲁师傅的双手得以解放,灵活而熟练地将棉条均匀地喂入。在他的操作下,三根棉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均匀、不断地在纱锭上缠绕、加捻、成型!
成功了!
工坊内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成了!真的成了!”
“三个!同时纺三根线!”
“看这速度!老天爷!”
鲁师傅停下了脚,颤抖着手抚摸着那三锭已经纺好的、均匀结实的棉纱,老泪纵横。他纺了一辈子的线,从未想过有一天,一个人、一架车,能在同一时间纺出三根线!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城。当这架被沈正阳正式命名为“青鸾纺车”的奇迹之物被公开展示时,引发了更大的轰动。被特意请来的老织工、妇人们围着纺车,看着演示者脚踩踏板,双手如飞,三根棉纱源源不断产出,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怕是比以前快上四五倍还不止啊!”一个老织婆喃喃道,她仿佛看到了一家人冬日里都能穿上厚实新衣的希望。
效率的提升是实实在在的。经过简单培训,即便是普通的妇人,使用“青鸾纺车”的纺纱效率也能达到传统手摇纺车的三到四倍!这意味着,同样的人力,可以产出数倍的纱线!
沈正阳当即下令,匠作营开足马力,优先批量制造“青鸾纺车”!同时,由林清源负责,大规模招募和培训纺纱工,不分男女,以军中家属和流民中的妇女为主,成立官营的“纺纱工坊”。纺纱,开始从纯粹的家庭副业,向着集中化、规模化的生产模式转变。
随着一架架“青鸾纺车”在新建的工坊里排列开来,随着脚踏板规律的起落声汇成一片悦耳的乐章,纱线的产量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曾经困扰军民的“纱线荒”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接下来,沈正阳将目光投向了织布环节。有了充足的纱线,提高织布效率便成为了下一个目标。他再次提笔,凭借记忆勾勒出更为复杂、效率更高的“飞梭织布机”的初步构想。虽然其中许多机括结构对于当下的工匠而言理解起来极为困难,实现之路注定漫长,但匠作营的工匠们此刻已是信心百倍。连“青鸾纺车”这样的神物都能造出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场由工具革新引发的纺织革命,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推动着青鸾军控制区向着穿衣自给、甚至有余力武装军队的目标坚实迈进。那脚踏纺车规律的声响,仿佛敲响了一个新时代的门扉,温暖与希望,正随着那源源不断的纱线,编织进每一个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