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暖阳石的光芒似乎也被这股无形的压力所影响,变得有些黯淡。司徒烈退到了门边,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将所有的空间留给了床榻上的两人,以及这场关乎生死与未来的禁忌仪式。
吴枫辰盘膝坐在外侧的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面前的地面上,摆放着司徒烈紧急筹集来的几样物品:一截散发着莹润光泽的定魂木,一块不断变换着迷离色彩的幻心石,以及几滴盛放在寒玉小瓶中的、据说是取自极地深海鲛人泪的晶莹液体。这些都是施展“同心咒”所需的关键媒介。
他需要先在自己体内,以这些媒介和自身部分神魂本源,构筑咒术的“基盘”。
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寂灭寒意。他没有动用强大的力量,那会立刻引动他体内的道伤和反噬。他只是在引导,如同最精密的绣工,用这丝寒意作为“针线”,小心翼翼地牵引着定魂木的莹光、幻心石的色彩以及鲛人泪的灵性,在自己的心脉与识海之间,构筑一个复杂而脆弱的神识符印。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的额头很快沁出细密的冷汗,那些冷汗刚渗出皮肤,便因他体内散发的寒意而凝结成细小的冰晶。他的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构筑符印需要调动神魂本源,这对他本就因意识争夺而千疮百孔的神魂而言,无异于剜心剔骨。
但他没有停下。指尖稳定得可怕,每一次勾勒都精准无误。那冰蓝色的神识符印在他心脉处缓缓成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既冰冷又带着某种生命链接意味的波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当最后一缕鲛人泪的灵性被融入符印,整个基盘微微一震,稳定了下来。符印如同一个微缩的、冰蓝色的复杂锁扣,悬浮在他心脉之上,缓缓旋转。
第一步,完成。
吴枫辰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疲惫更深,却没有任何犹豫。他看向内侧床榻上依旧昏迷的司马靖星。
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神识桥梁的搭建与连接。
他挪动身体,来到司马靖星的床榻边。看着对方苍白脆弱的脸庞,以及眉心那点微弱闪烁的魂光,吴枫辰的眼神复杂难明。他伸出手,指尖那点构筑基盘后更加微弱的寂灭寒意,轻轻点向了司马靖星的眉心。
没有直接触碰。
他的指尖,在距离司马靖星眉心寸许之地停住。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意志,都沉入了刚刚构筑完成的那个冰蓝色“同心咒”基盘之中。基盘光芒微闪,一道极其纤细、几乎不可见的冰蓝色神识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从基盘中探出,透过他的指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向着司马靖星眉心的魂光探去。
这一步,必须万分谨慎。司马靖星的魂魄如今脆弱得像一张蛛网,任何一点粗暴的触碰,都可能使其彻底崩碎。
冰蓝色的神识丝线,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点点靠近那微弱的赤金(蓝)色魂光。
当丝线的尖端,终于极其轻柔地触碰到那点魂光时——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极其轻微的共鸣声,在石屋内响起。
吴枫辰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庞杂、混乱、充满了痛苦、执着、温暖、以及无尽黑暗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顺着那根纤细的神识丝线,疯狂地涌入他的识海!
那是司马靖星破碎的、濒临消散的魂魄中,所残留的一切!
他“看”到了龙脉深处,司马靖星背着他艰难前行的执着……
他“感受”到空间裂缝前,司马靖星决死扑来为他抵挡攻击时,那毫无保留的、炽热的守护之意……
他也“经历”了魂魄被冥主意志侵蚀时,那无边无际的冰冷、痛苦与绝望……
这些感受,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如同他自己亲身经历一般!尤其是那份炽热的守护之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冰冷沉寂的识海深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的刺痛!
是同心咒的反噬开始生效了!
吴枫辰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一丝鲜血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但他强行稳住了心神,没有切断那神识连接。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是两人神识初步交融必然带来的冲击。
他引导着那冰蓝色的基盘,如同在狂暴的洪流中投下一块定海神针,试图梳理、安抚那涌入的庞杂意念,并以自身的神魂本源为引,如同织网的蜘蛛,开始修补司马靖星那布满裂痕的魂源。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吴枫辰感觉自己像是在同时经历着两种极致——一边是司马靖星魂魄破碎带来的无边痛苦与黑暗,一边是同心咒反噬带来的、因感受到对方强烈情感(尤其是那份守护之意)而产生的噬心之痛。
冰与火,在他的识海中交织、冲撞。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痉挛,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又在寒意下变得冰冷刺骨。但他放在司马靖星眉心的手指,却稳如磐石,那根冰蓝色的神识丝线,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连接,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稳固的神魂之力,渡入那破碎的魂源之中。
司徒烈在门边看得心惊肉跳,他能感觉到吴枫辰的气息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变得微弱,也能感觉到司马靖星眉心那点魂光,似乎……比之前明亮、稳定了一点点?
有效!真的有效!
但他看着吴枫辰那副仿佛在承受凌迟之苦的模样,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忧虑。这同心咒……代价实在太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司马靖星眉心那点赤金(蓝)色的魂光,终于不再是微弱闪烁,而是稳定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破碎的魂源,在吴枫辰不惜代价的神魂滋养和“同心咒”基盘的维系下,被暂时强行缝合在了一起,虽然依旧布满裂痕,脆弱不堪,但至少……不再继续崩坏,并且重新与肉身建立起了稳固的联系。
他悠长而微弱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有力了一丝。紧蹙的眉宇,微微舒展了些许。
而吴枫辰,在感受到司马靖神魂源稳定下来的刹那,一直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那根连接两人的冰蓝色神识丝线悄然收回,他猛地向后退开,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控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凝结成诡异的冰血混合物。
他体内的道伤和反噬,因为这次巨大的消耗和同心咒的反噬,彻底爆发了。冰冷的死寂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再次拖入那片绝对的虚无。
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他看了一眼床榻上呼吸趋于平稳的司马靖星,又看了一眼地上那摊刺眼的冰血。
同心锁……已成。
从此刻起,他们的命运,他们的痛苦,将紧紧缠绕,再也无法分割。
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栽倒,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石屋内,只剩下司马靖星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吴枫辰昏迷倒地的微弱声响,以及门外司徒烈沉重的叹息。
神识交融,以最惨烈的方式完成。
而噬心之痛的序曲,已然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