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舟的手还搭在她肩上,没松开。
凤昭月听见了。
那一下心跳,像风里残灯,微弱得几乎抓不住,可它还在跳。
她猛地抬头,脸上的泪还没干,眼睛却亮了。火纹在掌心发烫,不是预警,是回应。她盯着他心口的苍雪剑,剑柄还握在他自己手里,血顺着剑身往下滑,滴在她的手腕上,滚烫。
“你说要死一起死。”她声音哑了,“可我要你活着看这天下。”
她抬手,一把扯开自己左胸的衣襟。皮肤上一道暗红疤痕赫然显现,形状和位置,和谢陵舟心口那道一模一样。火纹从掌心蔓延上来,在疤痕处形成一个完整的图腾。
她明白了。
二十年前,他们就被刻上了同一个命格。
同源共生,可互换命。
她把掌心按在他伤口上,火纹燃起最后一道金焰。眼泪落下来,砸在两道伤痕交叠的地方,发出轻微的“嗤”声,像血契重燃。
凤凰虚影从她体内冲出。
不是幻象,是她的命魂。通体燃烧着纯白火焰,双翼展开时照亮整座断崖。它绕着祭坛飞了一圈,俯冲而下,直直没入谢陵舟胸口。
苍雪剑嗡鸣。
剑身开始退血。
那些流进地缝的血,竟逆流回心脉。剑刃一寸寸从他身体里退出,最后“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谢陵舟的手指动了。
眼皮颤了一下。
然后,睁开了。
第一眼就看向她。
她坐在他怀里,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可嘴角翘着。她看着他,像是终于等到天亮。
他抬手,指尖碰到她脸颊,摸到一手湿。
“你……”他声音沙哑, barely 听得清,“哭了?”
她没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他肩上。力气没了,连坐都坐不稳。
他慢慢抬手,将她揽进怀里。额头抵住她发心,呼吸很轻:“我说过……要死一起死。”
停了一下,他又说:“可你让我活,我就一定……陪你走到最后。”
风停了。
残灰落在他们身上,像雪。
远处传来第一声鸟叫。天边泛白,血月褪成灰影,缓缓沉下去。
祭坛四周三百个火纹牌位全碎了,焦黑的符纸被风吹散。只剩中央石台上的石俑,额心火纹裂开一道缝,从中渗出黑气,很快消散在晨光里。
凤昭月昏过去了。
倒在谢陵舟怀里,呼吸微弱。火纹彻底黯淡,掌心只剩一道浅痕。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左手还紧紧攥着什么。掰开手指,是一截烧了一半的步摇,焦黑的簪身裂开,露出里面一点红光,转瞬熄灭。
他认得这个。
替嫁那晚,她戴的就是这支。
他小心地把它收进袖中,抱紧她。
玄甲军还没来。
他也不急。
就这么坐着,背靠着石台,怀里抱着她,等天亮。
火纹虽灭,可他心口那道疤在发热。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新活了。
他低头亲了亲她发顶。
“这次换我护你。”
突然,她手指抽了一下。
他立刻低头看她。
她没醒,可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快走。”
他皱眉:“什么?”
话音未落,地面微微震动。
不是地震。
是阵法残留的波动。
他迅速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石台、地缝、碎裂的符文。一切看似安静,可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本该彻底熄灭的符纸,边缘又泛起一丝红光。
不是火。
是血。
干涸的血迹正一点点变湿,像被人重新浇上去。
他立刻抱起凤昭月起身,后退三步。
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刚才坐过的地方,地面裂开,一根血线窜出,缠住一块碎石,石头瞬间化成粉末。
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残留阵法。
是重启。
有人在远程激活。
他迅速扫视周围,视线最终落在石俑脸上。
那双闭着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一条缝。
红光从瞳孔里溢出来。
他抱着凤昭月疾退,刚退到祭坛边缘,身后传来“咔”的一声。
石俑转头了。
脖子僵硬地扭了一百八十度,直勾勾盯着他们。额心裂缝扩大,一团黑雾缓缓升起。
他咬牙,一手紧抱凤昭月,一手拔出腰间短刀。
黑雾凝聚成人形轮廓,声音沙哑:
“双生火纹……只能存其一。”
他冷笑:“那你试试看。”
短刀横在胸前,刀锋映着初升的日光。
石俑张口,黑雾喷涌而出。
他一脚踹翻石台,抱着凤昭月侧身闪避,黑雾擦肩而过,打在地面上,泥土瞬间腐烂成坑。
他喘了口气,低头看怀中人。
她还在昏睡,可右手忽然抬起,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胸口。
一道微弱的火纹痕迹,在她指尖下浮现。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很快就消失。
但他感觉到了。
火纹,没死。
只是沉睡。
他眼神一厉,抱着她猛然转身,面对石俑,一步步逼近。
“你说只能存其一?”
他声音冷得像冰。
“那我偏要两个人都活。”
石俑发出尖笑,黑雾再次扑来。
他不退反进,迎着黑雾冲上去。
短刀劈开雾团,火纹印记在他心口发烫。
就在刀锋即将斩中核心时——
凤昭月突然睁眼。
她一把抓住他手腕。
“别!”
她声音很轻,却让他动作一顿。
她盯着石俑,眼神清明。
“这不是裴仲。”
“是阵灵。”
“杀了它,阵法会反噬整个京城。”
他看着她。
她脸色还是白的,可眼神稳住了。
她慢慢抬手,按在他心口。
“让我来。”
他没动。
她又说:“信我。”
他终于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眼。
掌心贴着他胸口,火纹再次燃起。
很弱,像风中残烛。
可它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