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爆炸,亮得能把人眼睛刺瞎,响得能把人耳朵震聋。
牧渊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烧红的铁匠炉,又像是被塞进了万年冰窟,骨头碎了又重组,血肉烧焦又新生,灵魂都被撕扯成了碎片。他把吃奶的力气、压箱底的本事、还有刚吞下去没消化完的“杂粮”,全都混在一块,不管不顾地炸了出去。后果?他当时根本没想过,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拖这几个老王八蛋一起下地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万年。
剧烈的痛苦潮水般退去,一股难以形容的虚弱感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像滩烂泥一样趴在滚烫的废墟上,动一根手指头都费劲。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自己心脏在苟延残喘的微弱跳动。
他勉强睁开一条眼缝,视线模糊,天旋地转。
入目是一片彻底的毁灭。
张记棺材铺,连同附近的半条街,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冒着黑烟和热气的大坑,焦黑的木头、碎裂的砖石、还有一些分辨不出原貌的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
他转动眼球,艰难地寻找。
首先看到的是那个光头巨汉“铁拳”。他离爆炸中心最近,此刻半个身子都没了,剩下的部分焦黑如炭,躺在坑底一动不动,死得不能再死。
稍远一点,是那个背剑的“剑奴”。他情况稍好,但也好不到哪去。那身旧袍子破成了布条,浑身都是被能量撕裂的伤口,深可见骨。他单膝跪地,用那柄终于露出真容的、布满了细密裂纹的古剑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吐血,眼神涣散,显然也失去了战斗力。
而最让牧渊心头一紧的,是那个拄着骨杖的“骨长老”。这老家伙果然最难缠!他站在爆炸边缘,那根惨白的骨杖断成了两截,顶端的绿色眼球也黯淡无光,他身上的暗金黑袍破破烂烂,嘴角挂着黑血,气息萎靡,但…他竟然还站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牧渊,里面充满了惊怒、怨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后怕!
三个顶尖的“清理者”,一死,一废,一个重伤!
牧渊这搏命一击,竟恐怖如斯!
但他自己的情况更糟。身体像个漏了的破口袋,经脉寸断,五脏移位,龙臂软软垂着,鳞片黯淡,连一丝火星都冒不出来了。右眼剧痛,看东西都带着重影。他现在连个三岁小孩都打不过。
骨长老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他死死盯着牧渊,声音嘶哑如同恶鬼:“小…小畜生…你竟敢…毁我法杖…伤我本源…老夫…老夫要将你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他挣扎着,想要移动脚步,走向牧渊。但显然他也伤得极重,每一步都踉踉跄跄。
牧渊看着他那张因怨毒而扭曲的老脸,想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直抽冷气。他妈的,看来今天还是难逃一死。
就在骨长老颤巍巍地抬起只剩下半截的骨杖,准备给牧渊最后一击时——
异变再生!
一道青色的、带着决绝和无尽悲伤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从旁边一处倒塌的房屋废墟后猛地冲出,挡在了牧渊身前!
是墨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枯瘦的身体挺得笔直,那根陪伴了他一生的虬龙木拐杖横在胸前,杖头指向骨长老,浑浊的老眼里,是看透生死的平静,和一丝不舍的眷恋。
“老狗…想动少主…先从老奴的尸体上踏过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墨老…走…”牧渊想推开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骨长老看着挡路的墨老,眼中满是不屑和杀意:“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滚开!”
他哪怕重伤,对付一个油尽灯枯的墨老,也绰绰有余。他挥动半截骨杖,一股阴风卷向墨老!
墨老不闪不避,反而将全身最后残存的所有真气、所有生命力,疯狂注入手中的虬龙木拐杖!那拐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甚至隐隐有一条青龙虚影缠绕其上!
“以我残躯,燃我残魂!护吾少主,青龙镇邪!”
他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呐喊,将燃烧着生命和灵魂的拐杖,如同标枪般,狠狠掷向骨长老!那青光撕裂阴风,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对方心口!
这是墨守城,这位守护了牧家两代人的老管家,最后的、也是最绚烂的绽放!
“蝼蚁之光!”骨长老又惊又怒,仓促间用半截骨杖格挡!
轰!
青光与黑气再次碰撞!墨老这凝聚了所有的一切的舍命一击,威力超出了骨长老的预料!
咔嚓!那半截骨杖彻底粉碎!青光余势不减,狠狠撞在骨长老的胸口!
“噗——!”骨长老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胸口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废墟里,抽搐了几下,没了动静。生死不知。
而墨老,在掷出那一杖后,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后倒去。
“墨老!!!”
牧渊眼睁睁看着那枯瘦的身影倒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想爬过去,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用拳头砸着地面,指甲抠进泥土,鲜血淋漓。
墨老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牧渊,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丝释然和深深的牵挂。
“少主…老奴…只能陪您…走到这里了…”
“牧家的仇…一定要报…”
“好好…活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彻底消散。
那双看着牧渊、守护了牧渊二十年的眼睛,缓缓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古月陨落,忠魂消散。
这位默默无闻,却撑起了牧家最后脊梁的老人,用自己的生命,为牧渊换来了最后一缕生机。
牧渊呆呆地看着墨老安详却冰冷的遗容,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烧红的炭,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墨老时,老人那激动得老泪纵横的脸;想起这一路逃亡,老人一次次拼死守护在他身前;想起老人说起牧家往事时,那刻骨的仇恨和殷切的期望…
现在,这盏一直为他照亮前路的灯,熄灭了。
为了他。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恸和暴戾,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他破碎的身体深处疯狂积聚!龙臂在微微震颤,右眼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胸口逆鳞滚烫!
他不能死!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墨老的仇!牧家的仇!都要报!
他挣扎着,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一点点,试图撑起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更加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显然是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引来了皇城卫队和议会更多的援军!
而那个重伤的剑奴,似乎也恢复了一丝行动力,正用剑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冰冷的眼神再次锁定了牧渊。
真正的绝境,似乎才刚刚开始。
牧渊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又看了看墨老的遗体,眼中所有的软弱和痛苦都被一种极致的冰冷所取代。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狰狞的笑容。
“来吧…杂碎们…”
“看看今天…到底是谁…收割谁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