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的目光在舆图、沙盘上反复移动,最终,定格在代表陈郡的那块土坯上。
他的眼神,从犹豫挣扎,渐渐变得锐利决绝!一股被逼到绝境,唯有放手一搏的狠戾之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迟疑,只有破釜沉舟的决断!
“传令!”
陈胜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议事厅:
“全军集结!所有能战之兵,即刻整备!粮秣器械,尽数携带!”
“吴广!”
“末将在!”吴广轰然起身。
“命你统率主力,精兵七千!目标——苦县!给你三日!三日之内,务必攻克!城破之后,留少数人马维持秩序,主力立刻南下,直扑陈郡!”
“赵戈!”
“末将在!”赵戈肃然应命。
“命你统兵三千(含铚县精锐及部分新锐),伴攻柘县!务必拖住其守军,使其不能东援苦县!若苦县破后,柘县未降,则合力攻之!其后,速率部南下,与吴广会师于陈郡城下!”
“其余各部,由本王亲自统领,坐镇阳夏,保障粮道,弹压地方,同时竖起大旗,继续招兵买马,以为后援!”
陈胜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炬火,扫过吴广和赵戈:
“此战,关乎我军生死存亡!只许胜!不许败!七日!七日之内,我要看到陈郡的城头,插上‘张楚’的大旗!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意,已不言而喻!
“得令!”
“遵命!”
吴广和赵戈同时抱拳,声音铿锵,眼中燃起熊熊战意!
议事厅内,紧张而充满杀伐之气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战争的巨轮,在赵戈那番危机预警的推动下,骤然加速!向着苦县、柘县,向着更宏伟也更具风险的目标——陈郡,轰然碾去!
而在遥远的西北,咸阳宫,章台殿。
熏炉中名贵的沉水香袅袅升腾,试图掩盖殿宇深处那股若有若无,源自帝国根基腐烂的沉闷气息。
锦幔低垂,明珠映照,一派富贵温柔乡的景象。
二世皇帝胡亥,慵懒地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宽大的玄色龙袍随意敞着领口,露出里面丝滑的里衣。
他半闭着眼,享受着两名肌肤胜雪,仅着轻纱的宫女服侍。
一人跪在榻边,用纤纤玉指将剥好皮,晶莹剔透的西域葡萄小心送入他口中;另一人则跪坐在他身后,力道恰到好处地为他揉捏着肩膀。
胡亥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宫女垂落的一缕青丝,心思早已飘向今晚该宠幸哪位新入宫的美人。
帝国的重担?边关的烽烟?黎民的疾苦?这些都离他太远,远不如眼前这温香软玉,琼浆玉液来得真切。
“陛下,”一个尖细而带着十足谄媚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中车府令郎中令赵高,如同一个悄无声息的影子,躬身趋步而入。
他穿着深紫色的官袍,脸上堆着谦卑而恭顺的笑容,眼神却如同深潭,不见底。
“哦?赵卿来了?”胡亥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并未起身,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宫女退到一旁,“何事啊?可是又有新的角抵戏班进宫了?”他的语气带着孩童般对新鲜玩意的期待。
赵高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他走到御案前,双手极其恭敬地捧上一份用火漆封口,边缘沾着泥污和疑似干涸血迹的简牍。
简牍与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散发着一股来自遥远战场的硝烟和血腥气。
“陛下,”赵高的声音依旧尖细,却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此乃三川郡守遣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说是……说是关东腹地,有……有刁民作乱。”
“作乱?”胡亥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接过简牍,随手拆开火漆,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上面潦草而急促的字迹。他养尊处优,对政务毫无兴趣,更厌恶这些打搅他享乐的“烦心事”。
起初,他的表情还只是不耐。
当他看到“大泽乡戍卒”,“陈胜”和“吴广”,“杀官造反”、“称王”、“张楚”、“连陷阳夏、蕲县、铚县”等字眼时,那慵懒的神情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凝固!他握着简牍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反……反了?!”胡亥猛地从软榻上弹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怒交加的惨白!他手中的简牍“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陈胜?吴广?什么东西?!一群戍卒?泥腿子?!他们敢称王?!敢连陷朕三座城邑?!”胡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指着地上的军报,如同指着什么洪水猛兽,“他们……他们想干什么?!想夺朕的江山?!啊?!”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这位年轻的皇帝。
他登基以来,沉迷享乐,闭塞视听,被赵高编织的“天下太平”谎言所包围。
这突如其来,赤裸裸的反叛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撕碎了他虚幻的安全感,将他心中最深的恐惧——失去这无上权力和享乐生活——彻底引爆!
“哗啦——!”盛满葡萄的玉盘被他狂怒地扫落在地,晶莹的葡萄和破碎的玉片四处飞溅!他像一头被激怒又恐惧的幼兽,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赵高!章邯!人呢?!给朕滚进来!滚进来!”
“剿了他们!给朕剿了他们!一个不留!诛九族!夷三族!把他们的头都给朕砍下来!挂在咸阳城门上!让天下人都看看!造反是什么下场!!”
尖利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内疯狂回荡,震得殿角的宫灯都微微摇曳。
服侍的宫女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殿外,早已等候的少府章邯,赵高走来和他对视一眼。
章邯身形高大,面容刚毅,身着黑色甲胄,虽已年过五旬,但腰杆依旧笔直如枪,眼神锐利如鹰,那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洗礼的杀伐之气。
听到殿内胡亥的咆哮,浓眉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忧虑。
他比谁都清楚,三县接连失陷,绝非普通“刁民作乱”那么简单!这是足以动摇帝国腹地根基的心腹大患!
赵高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谦卑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与算计。
他对着章邯微微颔首,低声道:“章将军,陛下震怒,快随我进去领命吧。” 说罢,他转头带着章邯快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