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锦华堂赵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紫檀木书案上摆着价值连城的白玉镇纸和狼毫笔,博古架上的珍玩在烛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赵元兴身着苏绣寝衣,外披一件锦缎长袍,却毫无睡意。
他年近五十,面容富态,皮肤保养得宜,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宁。
自从凭借阴谋和官场关系吞并了“锦盛昌”苏家这棵摇钱树后,赵家的财富如同滚雪球般膨胀。
库房里的金银、名下的田产店铺,都翻了几番。
往来应酬的官员商贾,无不对他更加巴结奉承。
可钱越多,他夜里越是睡不踏实。
尤其是当他独处一室,窗外风声稍大些,他都会惊坐而起。
眼前总会闪过苏明远被抄家时那怨毒而不屈的眼神,闪过苏家老夫人撞柱而亡时的决绝,更闪过那一双在混乱中不知所踪的苏家儿女——苏文和苏婉。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句古训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他派出了无数探子,像梳子一样梳理着南下的各条通道,却始终一无所获。那对兄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让他如鲠在喉,仿佛头顶始终悬着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今夜,他照例在书房处理一些琐事,实则是在等北边的最新消息。
当他展开那封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密信,在烛火上烘烤出字迹时,他的手猛地一抖,信纸差点飘落。
“目标确认。苏文、苏婉,化名隐匿于北疆铁狼关,受守将张三金庇护。
苏文展现农学之才,携新粮种,颇受重视。关防森严,难以动手。”
铁狼关!张三金!
这两个名字像重锤一样敲在赵元兴的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在铺着厚软地毯的书房里来回踱步,锦袍的下摆带起一阵烦躁的风。怎么会跑到那里去了?
那可是北疆前线,是整天和胡人玩命的地方!那张三金,他隐约听过名字,是个从底层一刀一枪杀上来的悍将,不是能用金银轻易打动的角色。
而且,苏文那小崽子,竟然还在那边搞出了名堂?新粮种?
一时间,赵元兴心乱如麻。
硬来? 派死士去铁狼关杀人?那是张三金的地盘,经营得铁桶一般,自己派去的人恐怕还没摸到关墙就被“影刃”剁成肉泥了。
就算侥幸得手,激怒了那个煞神,他万一不管不顾地带兵南下“讨个说法”,自己虽然在南方有些势力,但如何抵挡得住边军的虎狼之师?
朝廷会不会借机收拾自己?风险太大,代价太高!
妥协? 装作不知道?就当那对兄妹死在了逃难路上?
可……万一他们哪天借助张三金的势力卷土重来呢?
苏文那小子看起来文弱,却继承了苏明远的精明,再加上在北疆的历练和新的靠山……后患无穷啊!
借刀杀人? 向胡人透露消息?可胡人狼子野心,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而且胡人能否成功还在两说,消息来源一旦泄露,他赵元兴就是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大罪!
他烦躁地抓起桌上那只冰裂纹的瓷盏,想喝口茶润润发干的喉咙,却发现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出来,洇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
“张三金……铁狼关……”他喃喃自语,脸上肌肉抽搐,“还真是找到个好靠山!”
他既忌惮北疆的兵锋,又恐惧未来的报复。
贪婪让他不愿放弃到手的财富,而恐惧又让他寝食难安。
两种情绪在他心中激烈交锋,让他备受煎熬。
最终,他无力地坐回宽大的太师椅上,眼神阴鸷地盯着跳动的烛火。
“不能硬来……至少现在不能。”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他提笔,蘸墨,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指令,字迹略显凌乱:
“暂缓行动,潜伏待命。详查张三金其人、铁狼关虚实、新粮种详情。另,寻机散播流言,可称苏文兄妹携苏家宝藏投北,或与胡人有染。切记,隐匿自身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