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的夏日常伴着细雨,清晨的雨丝斜斜落在青瓦上,敲出细碎的声响。苏晚是被窗棂边木牌的轻晃声惊醒的,那块陆时衍刻的菊纹木牌挂在窗钩上,风一吹就蹭着玻璃,像有人在轻轻叩门。她揉着眼睛坐起身,鼻尖先捕捉到一缕熟悉的香气——是院角的栀子花,混着雨后泥土的湿润,从半开的窗缝里钻了进来。
“醒了?”陆时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刚从灶房出来的暖意,“煮了陈皮粥,还煎了你爱吃的槐花饼。”苏晚趿着布鞋跑出去,刚到院心就顿住了脚步:昨夜还只是零星缀着花苞的栀子苗,竟在雨里开了三朵白花,花瓣上沾着的水珠像碎玉,晨光透过云层落在花上,连影子都泛着甜香。
“这花倒会挑时候开。”陆时衍端着粥碗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花苗,竹架上的棉布早已撤去,如今的栀子枝秆已长到半人高,叶片舒展得像翡翠。苏晚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忽然想起玉秀婆手札里写的“栀子花开时,守义公会采些放在我枕边,说梦里都能闻见香”。她抬头看向陆时衍,眼里盛着笑意:“今天我们也采些花,放在李婆婆和三叔公的窗台上吧?”
吃过早饭,两人正忙着摘栀子花,院外忽然传来陌生的说话声,还伴着行李箱滚轮碾过石板路的轻响。苏晚擦着手走出去,见村口停着辆浅灰色的汽车,车旁站着一对年轻男女,女孩手里举着张折叠的报纸,正是刊登了梅岭故事的那版。
“请问,这里是梅岭吗?我们是看到报纸来的。”女孩看到苏晚,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期待,“我叫林晓,这是我男朋友陈默,我们想看看老槐树,还有玉秀婆种过的栀子。”苏晚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梅岭迎来的第一批外地游客。
陆时衍也走了出来,见两人提着行李,主动接过:“快进来避雨吧,雨还没停呢。”林晓和陈默跟着他们进了院,目光立刻被院角的栀子花吸引,林晓拿出手机不停拍照,嘴里念叨着:“比报纸上写的还好看,这香味也太舒服了。”
苏晚给两人倒了杯山楂水,刚递过去,就听到村口传来更多动静——又有三辆汽车停了下来,下来的人手里都拿着同款报纸,还有人举着相机,显然都是冲着梅岭的故事来的。陆时衍见状,立刻转身去找三叔公:“得让大家都知道,游客来了。”
三叔公听说有外人来,赶紧召集村里的人在晒谷场集合。张婶特意回家换了件干净的蓝布衫,阿砚把药箱收拾整齐放在一旁,说万一有人水土不服能用上,李婆婆则把昨日绣好的栀子纹布挂在老槐树上,让游客一进村就能看见。
苏晚带着林晓和陈默往晒谷场走,路上不断遇到其他游客,大家好奇地围着老槐树拍照,对着树洞里的陶碗啧啧称奇,还有人蹲在栀子苗旁,小心地闻着花香。画先生背着画夹在人群里穿梭,时不时停下来速写,笔下的游客和梅岭的景致融在一起,倒像是幅生动的《客至图》。
“这就是守义公编的菊篮吗?”一个戴眼镜的游客指着展架上的旧菊篮,声音里满是惊叹。三叔公赶紧走过去,清了清嗓子:“没错,这篮子有几十年了,当年守义公为了编它,被蜜蜂蛰了手都没停下。”游客们立刻围了过来,三叔公索性坐在石凳上,开始讲守义公和玉秀婆的故事,从种栀子林到藏野果的陶碗,听得大家眼睛都亮了。
林晓拉着苏晚的手,指着相册里的照片:“我最喜欢这张篝火晚会的,每个人的笑容都好真实。”苏晚笑着说:“今晚要是大家不介意,我们可以再办一场篝火晚会,让你们也体验下梅岭的夜晚。”游客们听到这话,立刻欢呼起来,连说“太好了”。
中午,张婶带着村里的妇人在晒谷场煮起了大锅饭,南瓜粥、菊花饼、艾草汤圆摆了满满两桌,还有用新摘的栀子花做的栀香糕,清甜的香味飘得老远。游客们围坐在一起,手里捧着粗瓷碗,吃得津津有味。陈默咬了口栀香糕,对苏晚说:“这味道太特别了,城里根本吃不到。”
饭后,阿砚带着愿意爬山的游客去后山,那里的野菊开得正盛,还能看到新修的小路蜿蜒在林间。苏晚则带着剩下的游客去李婆婆家,李婆婆正在院里绣花,看到大家进来,赶紧拿出珍藏的绣片:“这些都是玉秀婆教我绣的,你们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们简单的针法。”
几个女游客立刻围了过去,李婆婆耐心地教她们穿针引线,指尖捏着丝线在青布上游走,不一会儿就绣出个小小的菊瓣。林晓学得认真,虽然绣得有些歪歪扭扭,却笑得格外开心:“这是我第一次绣花,一定要好好保存。”
陆时衍则忙着帮游客搬行李,安排住宿的地方。村里的空房不多,他就和乡亲们商量,把自己家的偏房腾出来,还在院里搭了临时的帐篷。有个游客看到他刻的菊纹木牌,好奇地问:“这是你刻的吗?能不能也帮我刻一个?”陆时衍笑着答应:“没问题,等晚上篝火晚会后,我就帮你刻。”
傍晚时分,去后山的游客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束野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阿砚还采了些草药,分给有需要的游客:“这是薄荷,煮水喝能解暑;这是蒲公英,对嗓子好。”游客们接过草药,连声道谢,说在梅岭不仅看了风景,还学到了知识。
夕阳西下时,晒谷场的篝火已经搭好了,陆时衍点燃柴火,火焰“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暖的。村里的人拉着游客的手,围着篝火跳起了梅岭的传统舞蹈,丫丫和虎头拿着风铃在人群里穿梭,清脆的铃声和笑声混在一起,格外热闹。
画先生拿出笛子,阿砚吹起了箫,两种乐器的声音交织着,飘向梅岭的夜空。林晓和陈默手拉手跟着跳舞,脸上的笑容比篝火还要亮。苏晚靠在陆时衍的肩膀上,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觉得眼眶发热——玉秀婆当年期盼的“梅岭能热闹起来”,如今终于实现了。
篝火晚会过半,陆时衍想起答应游客刻木牌的事,便带着工具来到院角。几个游客围在一旁,看着他拿起软木,刻刀在指尖灵活地转动,不一会儿就刻出朵菊花。“太厉害了!”游客接过木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这是我来梅岭最好的纪念品。”
夜深了,篝火渐渐熄灭,游客们也渐渐散去,有的回房休息,有的还在老槐树下聊天,说要等明天看梅岭的日出。苏晚和陆时衍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手里握着彼此的手,院角的栀子花在月光下泛着白,香气比白天更浓了些。
“没想到第一次接待游客,会这么顺利。”苏晚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满是欢喜。陆时衍握紧她的手:“是因为大家都真心喜欢梅岭,也喜欢这里的故事。”他抬头看向天上的星星,忽然指着一颗亮星:“你看,那颗星旁边又多了颗小星星,像是在陪着它。”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两颗星星靠在一起,亮得耀眼。她忽然想起林晓白天说的话:“我们回去后,要把梅岭的故事告诉更多人,让他们也来看看这个温暖的地方。”苏晚笑着说:“说不定以后,梅岭会成为很多人心里的‘世外桃源’。”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就有游客起床去山顶等日出。苏晚和陆时衍也起得很早,准备了热腾腾的早饭。等游客们从山顶回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说看到了最美的日出,云海漫过青山,像仙境一样。
吃过早饭,游客们开始陆续离开,林晓和陈默走之前,特意来找苏晚:“我们下次还要来,等栀子花开得更多的时候,还要听三叔公讲更多故事。”苏晚笑着点头:“我们等着你们,到时候给你们做更多好吃的。”
送完最后一批游客,苏晚和陆时衍回到院子里,看着空荡荡的晒谷场,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张婶走过来,递过一杯山楂水:“累坏了吧?不过看到大家这么喜欢梅岭,心里也高兴。”三叔公也笑着说:“以后肯定会有更多人来,我们得好好准备准备,把梅岭的好东西都展示给他们看。”
接下来的日子里,梅岭果然迎来了更多游客,有的是跟着报纸来的,有的是听朋友推荐来的。村里的人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张婶开起了小小的“梅岭饭庄”,专门做梅岭的特色菜;李婆婆在老槐树下摆了个绣品摊,教游客绣花,还卖些自己绣的小物件;阿砚则在村口搭了个小棚子,给游客免费义诊,还教大家认识草药。
苏晚和陆时衍则忙着整理梅岭的故事,他们把三叔公、画先生等人讲的往事都记录下来,还收集了游客们拍的照片,准备再写一篇文章,让更多人了解梅岭的变化。画先生也没闲着,他把游客和梅岭的景致画成了一本画册,放在老槐树下的石桌上,供人翻阅。
有一天,林宇突然带着报社的同事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你们的文章反响特别好,报社想给梅岭做个专题报道,让更多人知道这里的故事和变化。”苏晚和陆时衍听后,格外开心,带着他们走遍了梅岭的每个角落,从老槐树到栀子苗,从晒谷场到后山的小路,一一介绍给他们听。
专题报道刊登后,梅岭的名气更大了,甚至有电视台的人来采访。三叔公对着镜头,讲起守义公和玉秀婆的故事,眼里满是骄傲;李婆婆展示着自己的绣品,说要把玉秀婆的手艺传下去;张婶则给记者做了一桌梅岭的特色菜,说要让全国人民都尝尝梅岭的味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梅岭的变化越来越大,村里修了新的石板路,盖了几间新的民宿,还建了个小小的“梅岭故事馆”,里面摆放着守义公的菊篮、玉秀婆的针线盒、画先生的画册,还有游客们留下的纪念品。每到周末,故事馆里都挤满了人,大家听着梅岭的故事,看着那些带着时光温度的旧物,脸上都满是感动。
苏晚和陆时衍也在梅岭扎下了根,他们把家收拾得更温馨了,院角的栀子苗已经长成了小树,每年夏天都会开满白花,香气飘满整个梅岭。陆时衍还在后山开辟了一块菜地,种满了蔬菜和草药,苏晚则在院子里种了些菊花,秋天的时候,金黄的菊花和洁白的栀子花相映成趣,格外好看。
有一天,苏晚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是林晓写的。信里说,她和陈默已经结婚了,还附上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他们站在一片栀子花丛前,笑得格外幸福。林晓在信里说:“是梅岭的故事让我们相信,只要心里有暖,就能拥有美好的生活。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一定会带他来梅岭,看看这里的栀子花,听听这里的故事。”
苏晚拿着信,走到院角的栀子树下,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身上,温暖得让人想笑。陆时衍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在看什么呢?这么开心。”苏晚把信递给她,笑着说:“你看,梅岭的故事,已经传到很远的地方了。”
陆时衍接过信,认真地读着,嘴角也渐渐扬起笑容。他抬头看向远方的青山,那里云雾缭绕,老槐树的影子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和他们打招呼。陆时衍轻声说:“玉秀婆和守义公要是知道,肯定会很开心的。”
苏晚靠在他怀里,闻着栀子花香,心里满是安宁。她知道,梅岭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些旧物里的余温,那些新冒出来的念想,会像这栀子树一样,在时光里慢慢生长,开出更美的花,也会把温暖传到更远的地方。
月光再次洒在梅岭的大地上,照着老槐树,照着栀子树,照着故事馆里的旧物,也照着每个守护着梅岭的人。苏晚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玉秀婆的声音,轻轻说着:“梅岭的月光,会照着每一个心里有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