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刚把意大利奢侈品品牌的合作方案改到第三版,林悦就抱着笔记本电脑冲了进来,屏幕上跳动的视频画面里,陈默正举着手机绕着纽约体验店的新橱窗转圈。
“苏姐你看!这是咱们和意大利团队视频会议后,连夜调整的橱窗陈列!”林悦把电脑往桌上一放,指着画面里的展品,“左边那套香槟色礼服,面料用的是李师傅新研发的‘雾染’工艺,在普通植物染里加了贝宁的芒果皮汁,阳光下能泛出细闪;右边的竹编手包,山田特意从日本寄来的改良竹篾,比咱们原来的细了三成,编出来的花纹更像蕾丝!”
视频里的陈默正好转到位,对着镜头比划:“昨天刚摆出来,就有三个好莱坞造型师来问价。对了,意大利品牌的首席设计师刚才发邮件,说想下周亲自来梅岭,说是‘必须亲手摸摸那些会呼吸的面料’。”
苏晚刚在笔记本上记下“准备设计师接待流程”,李师傅的徒弟小周就掀着门帘进来,手里捧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料,蓝得像雨后的天空,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层次感。“苏姐,李师傅让我把这个给你。”小周把布料往桌上一铺,“这是用露娜从南非寄来的罗望子果,混合咱们后山的靛蓝草染的,李师傅说这颜色像‘被月光晒过的深海’,让你看看能不能用到意大利的合作款里。”
布料刚展开,窗台上那盆王奶奶养的仙人掌突然“啪嗒”掉了片叶子。苏晚伸手去接的功夫,眼角余光瞥见布料上的纹路——明明是平纹棉布,却在阳光下显出细密的竹编花纹,像极了陈默去年设计的那款竹编灯罩图案。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花纹又没了,只剩下纯粹的蓝。
“这染布手艺真是神了。”林悦伸手摸了摸布料,“对了,意大利团队还提了个要求,说想在他们明年的春夏秀场上,搞个‘非遗融合环节’,让梅岭的匠人现场展示竹编和植物染。李师傅一听就来劲了,说要带个大染缸去巴黎时装周,当场染布给他们看。”
话音刚落,李师傅的声音就从门外飘进来:“谁说我要带染缸?”老爷子背着双手走进来,手里捏着个巴掌大的陶土小罐子,“我准备带这个!”他把罐子往桌上一放,揭开盖子,里面装着深绿色的膏体,“这是浓缩的染料精华,遇水就能用,比染缸方便十倍。昨天试验了下,在真丝上染凤凰花纹,从调色到完成只要半小时。”
苏晚刚拿起小罐子闻了闻,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混着点焦糖味钻进鼻子,突然想起三年前刚接手染布坊时,王奶奶说过的那句“好染料能记事儿”。当时只当是老人的玩笑话,此刻指尖触到微凉的陶土罐,却莫名想起贝宁产业园里那些刻着花纹的染缸——埃莎说过,每个染缸都住着一位“染料精灵”。
“对了苏姐,”林悦突然想起件事,点开手机备忘录,“意大利品牌还想让咱们提供些‘有故事的辅料’,比如绣线什么的。王奶奶听说后,昨天连夜剪了套剪纸模板,说要教绣娘们用植物染线绣出剪纸图案,说是‘让针线替剪刀说话’。”
正说着,王奶奶的大孙女就抱着个竹篮进来,里面码着十几捆五彩斑斓的线团,红的像栀子果,黄的像凤凰花,每捆线轴上都贴着张小纸条,用毛笔写着染料配方:“靛蓝草+苏木=紫”“栀子+姜黄=橙”。“奶奶说这些线让你们挑挑,要是合用,她再让绣坊的姐妹们多纺些。”小姑娘指着最里面那捆银灰色的线,“这捆是用陈默哥从纽约寄来的松树皮染的,奶奶说这颜色像‘老照片里的月光’。”
苏晚刚拿起银灰色线团,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只见后山的小路上,一个穿西装的陌生男人正举着相机对着研学中心拍,镜头上的长焦镜头在阳光下闪得刺眼。等她想看得再清楚些,男人突然转身往竹林里走,西装下摆扫过路边的竹篱笆,竟没发出一点声响。
“这人看着面生啊。”林悦也凑到窗边,“要不要让村里的巡逻队留意下?最近来梅岭的外人越来越多,上周还有个自称‘民俗研究者’的,天天在染布坊门口转悠,问的问题怪得很,一会儿问染缸里的水多久换一次,一会儿又打听李师傅的染布秘方。”
苏晚刚点头,手机就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只有张照片——画面里是意大利品牌首席设计师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张世界地图,梅岭的位置被用红笔圈着,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竹编图案,图案里还藏着个微型的贝宁国徽。照片右下角有行模糊的水印,放大了看像串数字:2024.04.17。
“这日期是下周?”林悦放大照片,“正好是设计师来梅岭的日子。这是谁发来的?难道是意大利团队的人?”
苏晚捏着手机走到桌边,指尖在那张南非与梅岭混合染色的布料上轻轻划着。刚才没注意,布料边缘竟有圈极淡的竹编纹路,这次看得真切,分明是陈默设计的那款“万字纹”,只是纹路里还藏着贝宁传统木雕的几何图案。她突然想起埃莎在视频里说过,中贝产业园的染缸上,也刻着类似的复合图案。
“把这张照片发给陈默和李师傅,让他们留意下。”苏晚把手机递给林悦,“另外,安排下周的巡逻队多盯着后山那条路,特别是靠近染布坊的那片竹林。”
话音刚落,小周又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快递信封,邮票上印着意大利的标志性建筑。“苏姐,国际快递,寄件人是……”小周翻了翻信封,“是意大利品牌的首席设计师助理。”
苏晚拆开信封,里面是张烫金请柬,邀请她出席下个月在米兰举办的设计峰会,旁边还附了张手绘的草图——一件拖地长裙,上身用的是植物染面料,裙摆却画成了竹编结构,裙角处画着朵小小的剪纸凤凰,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想让穿裙子的人,都带着梅岭的风。”
请柬背面贴着张照片,是设计师办公室的书架,最上层摆着个眼熟的物件——那是去年中贝非遗成果展上,王奶奶送给贝宁总统夫人的剪纸相框,里面嵌着片用竹编包裹的植物染布。苏晚记得当时特意在布角绣了个极小的“梅”字,此刻照片里的相框正好能看到那个字,只是字旁边似乎多了道银色的线,像极了刚才那捆银灰色的绣线。
“设计师下个月来梅岭,要不要安排他们去看看王奶奶的剪纸坊?”林悦指着草图上的凤凰,“这剪纸图案肯定得王奶奶亲自指导才行。”
苏晚刚点头,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接起来一听,对方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苏老板吗?我这儿有批老竹编,据说是民国年间的,你要不要来看一眼?就在镇口的老茶馆,我只等你一个小时。”
没等苏晚细问,对方就挂了电话。林悦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赶紧打开地图:“镇口那家老茶馆去年就倒闭了,现在改成了快递驿站。这人会不会是骗子?”
苏晚捏着手机走到窗边,后山的竹林在风里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极了竹编上的镂空花纹。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刚到梅岭时,张叔说过的那句话:“真正的好手艺,都长着脚,会自己找到懂它的人。”
“备车,去镇口。”苏晚抓起外套,“不管是不是骗子,总得去看看。万一真是老竹编呢?说不定能给意大利的合作款找点灵感。”
林悦赶紧拿起车钥匙,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眼桌上的南非染布。不知什么时候,布料上竟真的浮现出清晰的竹编纹路,这次连林悦都看见了,两人对视的功夫,纹路又慢慢淡去,只留下那块蓝得像深海的布料,在晨光里泛着神秘的光。
车子刚开出研学中心的大门,苏晚就瞥见后视镜里,那个穿西装的陌生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举着相机对着他们的车。她猛踩了脚刹车,想倒回去问问清楚,男人却像被风吹动的影子,一闪就钻进了旁边的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人肯定有问题。”林悦握紧了方向盘,“要不要报警?”
苏晚看着巷子口那棵歪脖子树,树皮上似乎有片异样的颜色,像极了李师傅新染的那种“雾蓝”。她摇了摇头:“先去镇口。对了,给陈默发个消息,让他查查那个意大利设计师的办公室照片,特别是书架最上层的剪纸相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车子驶过染布坊时,苏晚特意降下车窗,晾架上的浅碧色面料正好飘到窗边,带着股清清爽爽的草木香。她伸手碰了碰布料边缘,指尖传来的触感竟和刚才那块南非染布一模一样,明明是棉布,却带着竹编特有的韧劲。
“你说这手艺要是能说话,会告诉咱们些什么?”苏晚望着窗外掠过的竹林,轻声问道。林悦刚要接话,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是陈默发来的消息,只有张截图——放大后的剪纸相框照片里,那个“梅”字旁边的银线,竟然是用无数个极小的“非遗”二字编织而成的。
车子在镇口的快递驿站门口停下时,苏晚突然发现,驿站的卷帘门拉手上,缠着圈银灰色的线,和王奶奶孙女拿来的那捆绣线一模一样。而驿站的玻璃门上,不知被谁用手指画了个图案,像极了意大利设计师草图上的剪纸凤凰。
她推开车门的瞬间,一阵风卷着片竹编碎片从眼前飘过,碎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左边是梅岭的竹编纹样,右边是贝宁的几何图案,中间用南非的植物染线绣着个小小的“意”字。
苏晚弯腰捡起碎片的功夫,快递驿站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熟悉的沙哑:“进来吧,那批老竹编,就在里屋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