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白露的寒霜凝在血莲池的花瓣上,像撒了层碎银。
苏清禾坐在安胎帐篷的软榻上,指尖抚过小腹——自昨日抵达西漠,胎儿的悸动就没停过,镜碴的青光里,小家伙总对着池中央的方向皱眉,小小的手掌按在自己的额间,像是在抵挡什么。
“圣女,池边的血莲开得比往年艳。”侍女端来安胎药,药碗边缘的水汽在青光中凝成细小的龙纹,“宁将军说,这是因为沈氏的残魂在池底躁动,想借着白露的寒气冲出来。”
苏清禾的盲视穿透帐篷,“看”到宁承焕的真身守在池边,玄色龙袍的下摆被池水打湿,掌心的金光与池底的黑气反复碰撞,激起层层血雾。而更远处的沙丘后,一抹银狐裘的影子正悄然靠近,额间的龙纹胎记在晨光中泛着与胎儿同源的红光。
“他来了。”苏清禾的声音刚落,帐篷的门帘就被一股劲风掀起,耶律焕站在门口,银狐裘上沾着沙砾,手里攥着半块龙纹佩,正是与明煜能拼合的那半块“乾”字佩。
“我要见弟弟。”少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目光直直射向苏清禾的小腹,“沈氏说,他在等我。”
“放肆!”宁承焕的真身及时赶到,金光在两人之间凝成屏障,“沈氏的话你也信?她不过是想借你的手,夺舍清禾的孩子!”
耶律焕的弯刀突然出鞘,刀光与宁承焕的金光撞在一起,在帐篷外炸开刺目的火花:“我是不是被利用,自己会判断!但他是我弟弟,我必须见他!”他的盲视与苏清禾的盲视在空中相撞,“看”到胎儿的虚影正扒着帐篷的布帘,好奇地望着他,小脸上没有丝毫敌意。
苏清禾的镜碴突然亮起,青光射向两人之间的屏障,将他们的盲视连接——宁承焕“看”到耶律焕的记忆:沈氏的侍女抱着襁褓,在西漠的帐篷里对他说“你有个弟弟在中原,将来要一起守护江山”;而耶律焕则“看”到胎儿的记忆:明煜趴在苏清禾的小腹上,轻声说“等你出来,带你去看桃花”。
“你们……”苏清禾的呼吸骤然停滞。两个少年的记忆碎片里,竟有如此相似的温情画面,只是一个被沈氏的谎言扭曲,一个被明煜的爱意滋养。
就在此时,血莲池突然剧烈翻涌。池底的淤泥中伸出无数血色藤蔓,缠向帐篷的方向,沈氏的残魂在藤蔓顶端狂笑:“我的好外孙,我的好儿子,别再打了!只要焕儿吞了这胎儿的魂息,我们祖孙三人就能永远在一起!”
残魂化作道黑气,直扑耶律焕的眉心!少年猝不及防,被黑气钻入体内,眼神瞬间变得猩红,弯刀调转方向,竟朝着苏清禾的帐篷劈来:“弟弟,跟我走!”
“不好!”宁承焕的金光及时挡在帐篷前,却被耶律焕体内的黑气震得后退半步——那黑气里掺杂着与宁承焕同源的龙气,显然是沈氏用他的真身残片炼制的邪术。
苏清禾的镜碴突然腾空而起,青光与血莲池的红光交织,在帐篷外形成个巨大的结界。结界内,时间仿佛静止,耶律焕保持着挥刀的姿势,而胎儿的虚影则从苏清禾的小腹中飘出,小小的身子挡在帐篷前,与耶律焕面对面站着。
两个身影在结界中对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尚未出世的胎儿,额间的龙纹胎记在青光中同时亮起,连纹路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娘。”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耶律焕的声音带着被黑气扭曲的沙哑,胎儿的声音则清脆如银铃,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宁承焕的金光骤然溃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结界内的画面——耶律焕体内的黑气在听到“娘”字时剧烈颤抖,而胎儿的虚影竟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耶律焕被黑气缠绕的脸颊,像是在安抚。
“你……”耶律焕的猩红眼神褪去些许清明,弯刀哐当落地,“你为什么……”
“外祖母骗你。”胎儿的虚影开口,声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她想让你变成傀儡,不是让我们兄弟团聚。”他指向耶律焕的胸口,那里的龙纹胎记下,藏着与沈氏残魂同源的黑线,“你看,她在你体内种了噬心蛊。”
结界外的血莲池突然炸开,沈氏的残魂在藤蔓中疯狂扭动:“别信他的鬼话!他是想独占你的龙气!”残魂猛地撞向结界,却被青光弹回,化作无数血珠,落在池面上。
“咔嚓——”
结界出现裂痕。苏清禾的镜碴剧烈震颤,她能感觉到胎儿的魂息正在快速流失,显然维持这样的虚影对他消耗极大。而随着结界的破裂,池底浮上来个紫檀木盒,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信纸,沈氏凌厉的字迹在青光中显形:
“哥俩联手,天下归你俩。”
“她还在挑唆。”宁承焕捡起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她留在池底的最后手段,就是想让你们自相残杀。”
耶律焕看着信上的字,又看看面前的胎儿虚影,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咳出的黑血落在结界的青光上,竟化作个小小的龙形——与胎儿虚影额间的胎记完全相同。
“原来……我真的有弟弟。”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体内的黑气在此时突然溃散,被他自己的龙气吞噬,“沈氏说,我娘生下我就死了,我是被她捡来的……”
胎儿的虚影突然扑进他怀里,小小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娘说,等我出来,就带你回家。”
苏清禾的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眼前发黑,镜碴的青光瞬间黯淡,结界在此时彻底破裂。宁承焕急忙扶住她,却见她的裙摆渐渐渗出鲜血,老太医提着药箱赶来,诊脉的手指抖得厉害:“不好!圣女动了胎气,胎儿的魂息……快要稳不住了!”
“清禾!”明煜的声音从沙丘后传来,龙涎香化作金光,笼罩住苏清禾的身体,“我来了!”
苏清禾在明煜的怀中勉强睁开眼,镜碴从空中掉落,最后的青光映出惊人的画面——耶律焕的掌心与胎儿虚影的掌心同时亮起,两道一模一样的龙纹印记在青光中旋转,最终融合成完整的五爪龙形,悬浮在血莲池上空。
“这是……”明煜的声音发紧。
“他们的血脉在共鸣。”宁承焕的真身望着那道龙形,“沈氏的残魂被这共鸣震散了,但胎儿的魂息也……”
胎儿的虚影在青光中渐渐透明,却对着耶律焕露出个笑容:“哥,等我……”
“弟弟!”耶律焕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他看着苏清禾裙摆的血迹,突然跪在明煜面前,额头抵着沙地,“陛下,求您救救他!我愿意……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明煜的龙涎香注入苏清禾体内,盲视“看”到胎儿的魂息正被那道融合的龙纹印记牵引,重新回到她的小腹,只是比之前微弱了许多。他看向耶律焕,少年掌心的龙纹印记还在发光,与苏清禾小腹的位置产生共鸣。
“沈氏没骗你们是兄弟。”明煜的声音带着复杂,“太庙令查到,你娘是李氏走失的孪生妹妹,你与清禾的孩子,确实是表兄弟。”
耶律焕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与茫然交织:“表……表兄弟?”
血莲池的水面渐渐平静,血色莲花在晨光中缓缓闭合。苏清禾的小腹不再疼痛,镜碴的青光映出胎儿安稳沉睡的模样,只是额间的龙纹胎记旁,多了个极小的蛇形印记,与耶律焕后腰的胎记完全相同。
“他没事了。”苏清禾虚弱地说,握住明煜的手,“但沈氏的残魂只是被震散,没有彻底消失。”她看向耶律焕,少年正抚摸着掌心渐渐褪去的龙纹印记,眼神里的桀骜已被迷茫取代,“你打算怎么办?”
耶律焕低头,看着血莲池底沈氏的信,突然将信纸撕碎:“我不会再听她的。”他捡起地上的弯刀,却不是要离开,而是对着明煜单膝跪地,“陛下,我想留在中原,看看您说的江山,看看……弟弟出生。”
明煜与宁承焕对视一眼,双生子背后的龙纹同时亮起。血莲池的水面映出他们三人的身影,加上苏清禾腹中的胎儿,四个与龙纹胎记相关的人,终于在白露这天,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站在了一起。
苏清禾的镜碴突然指向池底,青光中映出沈氏残魂最后的碎片,正藏在一朵闭合的血莲里,对着耶律焕的背影冷笑,口型无声地说着:“好戏还在后头……”
“我们该回去了。”明煜抱起苏清禾,龙涎香在周身凝成防护罩,“血莲池的水已经取到,太医说熬成药就能稳固胎气。”
耶律焕跟在他们身后,银狐裘的下摆扫过血莲池的边缘,带起几滴水珠,落在明煜的龙袍上。水珠里映出两个模糊的婴儿虚影,正手拉手在桃花树下奔跑,额间的龙纹胎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苏清禾的盲视“看”到那两个虚影渐渐重合,化作一个完整的龙形。她突然想起处暑那天的梦,梦里自己生下两个有龙纹胎记的婴儿——或许那不是预示夺舍,而是预示着这两个少年,终将放下恩怨,像真正的兄弟一样,共同守护这片江山。
白露的晨光穿透云层,照在血莲池上,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清禾知道,沈氏的阴谋还未结束,但当耶律焕选择留下的那一刻,这场由胎记和谎言引发的战争,就已经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而她腹中的胎儿,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轻轻踢了踢她的掌心,像是在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