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秋晨总裹着层薄薄的雾,山城步道的青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滑。吴梦琪踩着石阶往上走,远远就看见 “老幺茶馆” 的木质招牌在雾里晃 —— 黑底红漆的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斑驳,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还没点亮,倒有几只麻雀落在灯笼穗上,叽叽喳喳地啄着线头。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老鹰茶、炒花生和老木头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湿冷。
杨崇德已经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了。竹编的藤椅被磨得发亮,他手里捏着个搪瓷杯,杯沿缺了个小口,杯身上 “重庆老字号协会” 的字样还能看清。见吴梦琪进来,他抬手招了招,声音裹着茶气:“快来坐,刚泡的老鹰茶,解乏。” 桌上摆着个蓝布包袱,正是吴梦琪昨天发给他的证据文件夹,旁边还放着一碟炒得喷香的椒盐花生,壳子堆了小半碟。
吴梦琪挨着藤椅坐下,刚要开口,杨崇德就把搪瓷杯推到她面前:“先喝茶,急啥。这茶是后山老茶树摘的,我自己炒的,比店里的浓茶温和,不伤胃。” 她端起杯子,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股淡淡的焦香,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竟松了些。窗外,晨雾渐渐散开,能看见步道下错落的吊脚楼屋顶,瓦上还沾着没干的露水,像撒了把碎银。
“证据我都看了,” 杨崇德终于翻开蓝布包袱里的文件夹,指尖在 Ip 报告上敲了敲,“这小子,选网吧也不选个远点的,小龙坎那家‘山城网吧’,我上次还看见他跟老板吵架,说网卡耽误他‘办事’。” 他又拿起监控截图,看到张莉偷协议的画面时,眉头皱成了疙瘩:“王强也是糊涂!备用钥匙能随便给人?这不是纵容他们搞鬼吗?”
吴梦琪捏着杯沿,轻声说:“我本来想找王经理对峙,可上次李伟偷资料,他就护着;张莉篡改客户意见,他也说‘新人难免出错’。这次要是直接闹到公司,说不定又会被他压下来,还会说我‘揪着同事不放’。”
“你说得对,直接捅到公司,反而落人口实。” 杨崇德放下文件夹,抓起颗花生剥着,“他们要是反咬一口,说你‘为了抢订单,故意栽赃老员工’,你就算有证据,也得费口舌解释。咱们重庆人做事,讲究‘以理服人’,更要‘借势发力’—— 得找个‘外人’把这事说出来,让大家都看清楚,不是你跟同事过不去,是他们坏了行业规矩。”
“外人?” 吴梦琪愣了愣,随即想起杨老说的重庆老字号协会,“您是说…… 协会的人?”
“聪明!” 杨崇德把花生仁丢进嘴里,笑着点头,“下周协会要开年会,每年都请些大客户来,今年机床集团的副总也会来。你忘了?机床集团跟联盟签了 200 万的订单,他们最看重商户的信誉,要是知道有人故意抹黑联盟,影响他们员工福利的品质,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流程:“年会上,我先‘无意’提一嘴最近行业里的恶性竞争 —— 比如有人雇水军造谣、偷合作协议,不点李伟和张莉的名字,也不提鼎盛商贸,就说‘个别年轻人急功近利,坏了重庆商户的耿直名声’。然后把你收集的水军评论、Ip 定位这些证据,‘不小心’漏给协会的老商户看,他们最恨这种搞小动作的人,肯定会帮你说话。”
吴梦琪眼睛亮了:“这样一来,机床集团的副总就会知道这事,就算王强想护着他们,也得考虑大客户的态度!”
“没错!” 杨崇德放下笔,又喝了口茶,“而且协会年会有媒体在,到时候记者要是问起‘行业乱象’,咱们再把联盟商户的真实情况说出来 —— 周叔捶粉的手艺、陈婆婆的老坛凉糕、非遗传承人的蜀绣,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比任何辩解都管用。到时候,不用你找王强,公司高层也会查这事,毕竟没人愿意跟‘坏了规矩’的员工绑在一起,影响公司名声。”
吴梦琪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她想起昨天周叔在电话里说 “要去年会上好好说道说道”,连忙说:“周叔也愿意去年会,他想讲讲咱们联盟的手艺,还有被造谣后的影响。”
“那太好了!” 杨崇德拍了下手,“让周叔这种老商户说话,比咱们说一百句都管用。他捶了二十五年粉,磁器口谁不知道?他要是说‘有人抹黑我的手艺’,大家肯定信。还有陈婆婆,她的凉糕摊开了三十年,多少老街坊吃着长大的,让她也去,跟记者说说心里话。”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是手写的名单,字迹有些潦草,却很工整:“这是协会里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商户,你记一下。第一位是解放碑‘老重庆糕点铺’的张老板,他以前被同行偷过配方,差点倒闭,最恨这种搞小动作的人;第二位是十八梯‘李记老茶馆’的李叔,跟机床集团的老领导认识,说话有分量;第三位是朝天门‘王记酱园’的王婶,她儿子就在鼎盛商贸做行政,知道公司里的门道,能帮你留意动静。”
吴梦琪接过纸条,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上面的电话号码被反复描过,墨色都深了些。她掏出手机,一一存进通讯录,还特意给每个名字备注了 “杨老推荐”。“谢谢您,杨老。要是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啥!” 杨崇德摆摆手,语气里带着欣慰,“我年轻时做销售,也遇到过这种事。那时候有人偷我的客户资料,还跟客户说我‘收回扣’,我气得差点辞职。后来还是协会的老会长告诉我,‘做销售就像熬火锅,既要选好料,也要防着别人加不该加的料’。你这丫头,有韧劲,又真诚,跟那些耍手段的人不一样,我帮你,也是帮咱们重庆的老手艺人们 —— 不能让他们的心血,毁在这种人手里。”
吴梦琪看着桌上的证据文件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杨老时的情景 —— 在山城步道的老茶馆,他拿着本泛黄的笔记本,跟她讲 “销售不是钓鱼是养池子”。那时候她还是个连客户都约不到的小白,现在却能独当一面,拿下百万订单,还能为联盟的商户们争取公道。这些成长里,藏着太多人的帮助:李姐的人脉手册、周叔的信任、杨老的指点,还有那些商户们的支持。
“对了,还有件事。” 杨崇德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年会那天,你把联盟的样品带上 —— 周叔的酸辣粉、陈婆婆的凉糕,还有非遗传承人的剪纸、蜀绣。当着机床集团副总的面,让他们尝尝、看看,证明咱们联盟的东西都是真材实料,不是水军说的‘临期原料’。咱们用事实说话,比啥都强。”
吴梦琪连忙点头,把这事记在笔记本上:“我明天就跟商户们说,让他们准备样品,再做些精致的包装,印上联盟的 logo。”
两人又聊了会儿年会的细节,杨崇德把该注意的地方一一叮嘱:“跟老商户说话时,多听少说,他们都是直性子,喜欢实在人;跟机床集团副总交流时,别光说订单,多提‘传承老手艺’‘传播重庆文化’,他们现在也注重企业社会责任,这话能说到他们心坎里。”
眼看快到十点,吴梦琪起身告辞:“杨老,我先回去准备,下周年会前,我再跟您确认细节。” 杨崇德也站起来,把蓝布包袱递给她:“证据收好,别丢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手机 24 小时开机。”
吴梦琪抱着蓝布包袱,走出老茶馆。晨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青石板路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她刚走下几级石阶,就瞥见街角停着辆黑色轿车 —— 车身沾着些泥点,正是李伟的车。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李伟的脸,眼神阴鸷得像嘉陵江的秋水,死死盯着她怀里的蓝布包袱,手里还攥着份文件,指尖都泛了白。
吴梦琪心里一紧,脚步却没停,继续往下走。李伟没开车,就那样坐在车里盯着她,直到她拐进另一条岔路,看不见车影,才松了口气。她靠在路边的老黄葛树上,心跳得飞快 —— 李伟肯定是跟着她来的,他看到她和杨老见面,还看到了她怀里的蓝布包袱,说不定已经猜到她在收集证据。
她打开蓝布包袱,确认证据都在,又把杨老给的名单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刚才李伟手里的文件,她没看清是什么,但看他那副模样,肯定没好事 —— 说不定是在策划年会那天搞破坏,或者又想跟竞品勾结,泄露更多联盟的信息。
吴梦琪掏出手机,给周叔发了条消息:“周叔,下周年会的事,您多留意点,最近可能有人会去您的摊位打听情况,要是问起联盟的事,您别多说,等我来处理。” 没一会儿,周叔的回复就来了:“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谁要是敢来捣乱,我就跟他说道说道,咱重庆人的耿直,不是好欺负的!”
她又给李姐发了条消息,问她知不知道李伟最近在跟哪些客户接触。李姐很快回了电话,语气里带着警惕:“我昨天在茶水间听见他跟张莉说‘年会那天要让吴梦琪出个大丑’,还说要找‘渝州特产供应链’的人帮忙。你可得小心点,他们肯定没安好心。”
挂了电话,吴梦琪握紧了手机。阳光穿过黄葛树的枝叶,落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她想起杨老说的 “熬火锅”—— 现在的处境,就像火锅刚煮开,红油翻滚,满是热气,但只要耐住性子,把该放的料放进去,把该撇的浮沫撇掉,最后总能熬出一锅鲜香。
她整理了下怀里的蓝布包袱,转身往公司走去。青石板路上,她的脚步声坚定而有力,像在跟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对话。下周的年会,既是反击的战场,也是联盟的新起点 —— 她要带着重庆商户的耿直与坚韧,带着老手艺人们的期待,把真相说出来,把规矩立起来,让那些耍手段的人知道,在重庆这片土地上,真诚与匠心,永远比阴谋诡计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