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觉得今天连空气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种呛入肺管的干冷，而是混着压缩饼干油脂和肉罐头香气的、带着点暖意的味道。
他小心地掰下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任由那股甜腻在僵硬的舌头上慢慢融化，顺着喉咙滑下去，像一道温热的溪流。
他身上裹着蓬松得不可思议的美军睡袋，只露出眼睛和枪口，盯着山下。
整个连队的阵地安静得出奇，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偶尔能听到压抑的、满足的叹息，是有人喝到了热水，吃到了热食。
冻伤的战士被妥善安置在岩石缝隙里，裹着厚厚的睡袋，卫生员正用刚刚“出现”的消毒水和绷带处理伤口。
弹药被均匀分配到每个战士手边，黄澄澄的子弹压满了弹夹，轻机枪旁堆着整箱的弹链。
没人讨论这些物资的来源。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拥有了共同的秘密和默契。
小马试着问过连长，张连长只是瞪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干活。”
于是所有人都埋头“干活”，检查武器，熟悉新到手的弹药，将那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疑惑死死压在心底。
转化为眼底燃烧的、更加坚定的火焰。
张连长蹲在指挥位置，用一把缴获的美军多功能钳子撬开一个牛肉罐头。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仔细咀嚼。
他不需要望远镜也能看到，山下那个原本灯火通明的美军补给点，此刻像是被啃掉了一大块的奶酪，混乱不堪。
灯光胡乱扫射，隐约还能听到传来的、意义不明的哨声和叫喊。
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阵地上这些重新焕发出生气的战士，将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油渍。
冲锋号还没响，但他知道，时候快到了。
同一片天空下，几十公里外，何雨柱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脊背风处，看着几架c-119运输机像笨重的铁鸟，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盘旋。
引擎的轰鸣隔着老远传来，闷雷一般。
他脚下，是一个被围困的美军环形阵地。
透过望远镜，能看到下面士兵们翘首以盼的表情，以及阵地周围如同蚂蚁般不断蠕动、逼近的志愿军攻击线路。
空投，是里面那些人唯一的希望。
第一架运输机降低了高度，舱门打开。
很快，一朵朵白色的伞花在灰色的天幕下绽开，下面吊着沉重的物资箱，晃晃悠悠，朝着预定的落点飘去。
阵地里的美军发出隐约的欢呼。
何雨柱的目光锁定那片空中区域，计算着高度和风速。
他的身影在山石间几个起落，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更靠近空投区域边缘的一个隐蔽弹坑里。
伞花越来越多，像一场逆行的雪。
第一批物资箱已经下降到距离地面不足百米的高度，箱体的轮廓清晰可见。
就在这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两个、十个……足足二十几个密集降落的物资箱，连同它们饱满的白色降落伞，在距离地面大约五十米的空中，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不是被风吹走，不是绳索断裂。
是真正的、彻底的消失。
前一秒还在视野里稳定下坠，下一秒，那片空域就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飘落的雪沫。
环形阵地里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仰着的脸上，表情从期盼变成了茫然，然后是惊骇。
“怎么回事？！”
一个美军少尉拿着望远镜，徒劳地搜索着天空，“我看不见它们了！它们不见了！”
“是……是被打掉了吗？”
旁边的士兵结结巴巴地问，可天空中没有任何炮弹爆炸的烟团。
“没有爆炸！没有！它们就是……没了！”
少尉的声音带着崩溃的边缘。
紧接着，第二波空投的伞花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在下降到某个特定高度时，一片接一片地凭空蒸发。
天空像是有一张无形的、贪婪的巨口，吞噬着一切落入其范围内的东西。
运输机上的机组人员也发现了这超乎理解的现象。
无线电里充满惊惶的呼叫。
“地面指挥所！这里是‘驮马’三号！我们投下的物资……它们在坠落过程中消失了！重复，消失了！”
“不可能！检查你们的投递高度！”
“高度正常！一切正常！但它们就是不见了！上帝啊，下面的人看着呢！”
混乱在天地间同步上演。
天空中的飞机徒劳地盘旋，地面的士兵从期盼陷入绝望。
而那个制造了这一切的“无形巨口”，在吞噬了最后一批、也是最大的一批包含药品和电台零件的精密物资箱后，便悄然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黄昏时分，攻击开始了。
志愿军的炮火比预想中猛烈数倍，炮弹像是不要钱一样砸在美军的环形阵地上。
缺乏弹药补充、士气濒临崩溃的美军，几乎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张连长带着部队从一个侧面冲了上去。
战士们动作迅猛，枪法精准，充沛的体力和充足的弹药让他们像换了一支部队。
刺刀见红的白刃战中，那些刚刚品尝过绝望滋味的美军士兵，抵抗意志迅速瓦解。
战斗很快结束。阵地上硝烟弥漫，俘虏被集中看管。
小马兴奋地跑到张连长身边：“连长！打得真痛快！他们的弹药好像也不多了！”
张连长没说话，走到一处刚刚被占领的美军机枪工事旁。
工事里，几个美军士兵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其中一个嘴里反复念叨着：
“……魔鬼……天空中的魔鬼拿走了我们的东西……”
另一个士兵看到张连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指着他身后一个战士背着的、明显是美制的新枪，激动地比划着：
“那个！那个箱子！今天早上……在空中不见了！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张连长顺着那士兵指的方向看去，是他连里一个班长，背上确实背着一把崭新的m1加兰德步枪，是昨晚“出现”的物资之一。
班长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拍了拍枪托：“咋了？这枪好用！”
张连长收回目光，没有理会那个激动的美军俘虏，转身走向高处，巡视刚刚占领的阵地。
夕阳的余晖穿过硝烟，照在他沉静的脸上。
他抬眼望向远方那片此刻已空寂的天空，又看了看脚下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争夺的土地，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生龙活虎的战士们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地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