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种极度矛盾的状态中迎来了天亮。
一方面，身体因为那碗加了料的安神汤（我单方面认定）和后续真正到来的深度睡眠，得到了些许恢复，脑袋不再像昨晚那样沉甸甸地发懵。另一方面，精神却因为身处龙潭虎穴以及昨晚那场“起夜惊魂”，变得更加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天光透过窗棂，将房间内奢华而冷硬的陈设一点点勾勒清晰。我依旧保持着面朝里侧躺的姿势，全身僵硬，连脚趾头都不敢随便动一下。
因为我知道，他还在。
即使不回头，我也能感觉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我的后背上，几乎要将我盯出两个窟窿。他好像真的不用睡觉，像个不需要充电的永动机，还是自带监视功能的那种。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偶尔翻动书页，或者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这声音此刻听在我耳中，比战场上擂鼓助威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他在处理公务？在我旁边？
这感觉太诡异了。我像个展览品，或者……像个等待被解剖的标本。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的脸颊瞬间爆热，赶紧用力收紧腹部，试图压制住这丢人的生理反应。完了，他不会以为我又想上厕所吧？
“饿了？”
他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耳朵是装了雷达吗？！连肚子叫都能精准捕捉？！
我不敢回应，继续装死。心里默念：听不见听不见，我是一块石头，石头不会饿……
“起来。”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我内心挣扎了一秒——是继续“晕”着挑战他的耐心，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最终，求生欲再次胜出。
我慢吞吞地，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一点点蠕动着转过身，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全程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依旧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些文书。他今天换了一身墨蓝色常服，衬得肤色更白，气质更冷。
“过来。”他朝我招了下手，示意我过去。
我磨磨蹭蹭地挪下暖榻，感觉双腿还是有些发软。走到书案前，依旧是三步远的“安全距离”，垂手站好，像个等待训话的小学生。
他没说话，只是从书案下方拿出了一个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碗依旧冒着热气的……粥？还有两碟看起来十分清淡的小菜。
“吃了。”他将粥碗和小菜推到我面前。
我看着那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米粥，胃里因为饥饿而一阵抽搐，但理智却在疯狂拉响警报。
又喝粥？还是他给的？
昨天的安神汤（我固执地认为）让我睡得死沉，今天这粥里又会加什么？哑药？让我别吵他？还是软筋散，让我连起夜都省了？
我的犹豫和恐惧显然被他尽收眼底。
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
“第一条规矩，”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我心上，“给你的，就拿着。让你吃，就吃。”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反抗的强势。
这是……下马威？还是他所谓的“规矩”开始了？
我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反抗吗？像昨天那样哭诉求饶？
可昨天求饶的结果，就是被他拎回卧室“贴身管教”。再来一次，后果可能更严重。
识时务……对，识时务。
我颤抖着伸出手，端起那碗温热的粥。米香扑鼻，但我却仿佛闻到了毒药的味道。
闭上眼，心一横，如同饮鸩止渴般，小口小口地，机械地往嘴里送。粥熬得很烂，入口即化，除了米本身的香甜，似乎……没有别的怪味？
我一边味同嚼蜡地吃着，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他。
他已经重新拿起了笔，低头批阅文书，侧脸线条冷硬专注，仿佛给我投喂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顺手完成的小事。
可我知道，绝不是这样。
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必然有其目的。
我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碗粥，连配菜都吃得干干净净——不敢剩下。
刚放下碗筷，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的声音又响起了，依旧头也没抬：
“第二条规矩。”
我的心又是一紧。
“在我视线范围内，未经允许，不准离开。”
我：“！！！”
这意思就是，我连这间卧室都不能随意出去了？！彻底成了笼中鸟？！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第三条，”他继续，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与我无关的文书，“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
“第四条，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醒’。”
“第五条……”
他一连说了七八条“规矩”，每一条都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重重地套在我的身上，将我所有的行动、言语，甚至“昏迷”的状态，都严格地限制起来。
我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这哪里是规矩？这根本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囚禁令！
说完，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苍白失措的脸上，淡淡地问：“记住了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看来没记住。”他并不意外，也没有动怒，只是朝旁边示意了一下，“那边有纸笔，去，把我刚才说的，一条不漏，抄写一百遍。”
抄……抄写一百遍？！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又看向角落里那张摆放着文房四宝的小几。
体罚？还是精神折磨？
“怎么？”他眉梢微挑，那眼神冷得像冰，“需要我重复一遍规矩？”
我浑身一激灵，再不敢犹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小几旁，拿起笔，铺开纸，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杆。
蘸墨，落笔。
第一条：给你的，就拿着。让你吃，就吃。
第二条：在他视线范围内，未经允许，不准离开。
第三条：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
第四条：没有他的命令，不准‘醒’。
……
我一笔一划，写得极其缓慢而艰难。不是因为字不会写，而是每写下一个字，都感觉像是在给自己的卖身契上按手印，屈辱又绝望。
房间里只剩下我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他那边偶尔传来的文书翻动声。
我不知道自己抄了多久，手腕开始发酸，指尖被笔杆硌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我死死忍住，不敢让它掉下来，怕模糊了字迹，又要重写。
我好像有点明白他所谓的“我教你”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是在教我如何装晕。
他是在用这种极致掌控、不容置疑的方式，磨掉我所有的棱角和反抗意识，将我彻底变成一件听话的、符合他心意的……所有物。
规矩比宫规还多？
不。
在这间卧室里，他萧衍，就是唯一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