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听雨轩内红烛已燃过半。
我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枕边那枚冰凉的玄铁令牌,它的存在像是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让本就纷乱的心绪更加难以平静。
明日就是大婚了。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万人瞩目——这一切本该让人欣喜期待,可那枚突如其来的令牌,却像是一道无声的警示,让喜悦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昨夜翻窗而来,一言不发,只留下这枚令牌。是什么意思?是护身符?是信物?还是……在暗示着什么危险?
就在我盯着帐顶出神时,窗外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几不可闻的轻响。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令牌。
窗棂被悄无声息地推开,月光流淌而入,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再次利落地翻窗而入,落地无声。
又是他!
这一次,我不再像昨夜那般惊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月光下站定,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与昨夜那深沉压抑的凝视不同,今夜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依旧是专注的,却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甚至,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原处,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望着我。那目光仿佛有温度,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缓缓流淌。
我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冷硬轮廓,看着他眼底那复杂难辨的情绪,心中的疑惑与不安交织着,却奇异地没有感到害怕。
他终于动了。
这一次,他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缓步走到床榻边,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又足以让我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和笼罩过来的气息。他垂眸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描摹,仿佛在确认什么。
“明日……”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带着微哑的磁性,打破了令人心悸的沉默,“便是大婚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弱,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是啊,明日。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规矩说,婚前不宜相见。”他缓缓道,语气里听不出是对规矩的嘲讽还是别的什么,“但我还是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依旧紧握着令牌的手上,眼神微动。
“怕吗?”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怔了怔,迎上他的目光。怕吗?当然是怕的。怕这未知的将来,怕这身份转变带来的一切,怕自己无法胜任,更怕……这枚令牌背后可能隐藏的风雨。
但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试探,没有审视,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着我真实回应的深海。
我轻轻吸了口气,将手中那枚冰凉的令牌举起些许,迎着他的目光,坦诚道:“有它在,更怕了。”
他闻言,眸色深了深,非但没有不悦,唇角反而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笑意很淡,却瞬间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
“傻。”他低低吐出一个字,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纵容。他伸出手,不是拿走令牌,而是将他的手覆在了我握着令牌的手上。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瞬间驱散了玄铁的冰凉。那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坚定而令人心安的力量。
“有我在,”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什么都不用怕。”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着涌上眼眶。所有的疑虑,所有的不安,在他这句简单却无比笃定的话语面前,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握着我的手,连同那枚令牌,轻轻收紧。
“今夜过来,”他俯身,靠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没别的事。”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深沉而浓烈的情绪。
“只是想看看你,”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还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叹息,“才安心。”
只是想看看你,才安心。
这句话,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瞬间抚平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原来,他冒着违背礼制的风险,再度前来,不是为了质问,不是为了交代,仅仅是因为……不放心。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潜藏的不安,心中最后一点惶惑也烟消云散。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现在看到了?”我轻声问,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也笑了,那笑容很浅,却真实地抵达眼底,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额头轻轻抵上我的额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将我的气息镌刻进肺腑。“看到了。”
“安心了?”
“安心了。”
红烛静燃,映照着一室朦胧。
窗外月色如水,窗内温情脉脉。
这一夜,没有更多的话语,只有紧握的双手,交织的呼吸,以及那句最简单,却也最动人的剖白。
他只是想看看她,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