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侯府门楣上的红绸依旧鲜艳,一股来自北境的凛冽寒风,却已悄然吹皱了京城看似平静的湖面。
这日午后,我正与萧衍在书房暖阁内对弈。窗外残雪未融,几株耐寒的红梅却已绽出点点嫣红,为萧瑟的庭院增添了几分生气。我执白子,凝神思索着棋盘上的局势,萧衍则姿态闲适地靠在对面的引枕上,指尖把玩着一枚黑子,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我微蹙的眉心上。
就在我举棋不定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随即是萧十三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侯爷,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进来。”萧衍神色一凝,瞬间坐直了身体,方才的闲适慵懒荡然无存,周身散发出一种属于统帅的冷肃气息。
萧十三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插着三根羽毛、封着火漆的密信。那火漆上的印记,是北境军中专用的狼头图案。
萧衍接过密信,迅速拆开,目光如电般扫过信纸上的内容。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炭火盆里噼啪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我放下手中的棋子,屏息凝神,看着他冷峻的侧脸。
他的眉头越蹙越紧,眸底深处仿佛有风暴在凝聚。半晌,他放下信纸,声音沉冷如铁:“戎狄部落异动频繁,小股骑兵多次越过界碑,骚扰我边境村落,烧杀抢掠。镇北军前哨与之发生数次冲突,互有伤亡。”
我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戎狄,一直是悬在王朝北境的一把利刃。他们逐水草而居,骑兵骁勇,来去如风,每逢秋冬季物资匮乏时,便时常南下劫掠。但像如今这般,刚开春便如此频繁异动,甚至敢与镇北军前哨正面冲突,情况显然非同一般。
“看来,这个年,他们是没打算让我们过安生了。”萧衍冷哼一声,指尖在信纸上某个位置重重一点,“探子回报,几个大部落在暗中串联,似有统一号令的迹象。背后……恐怕有人撑腰。”
他未尽之语,我瞬间领会。能让散漫的戎狄部落有组织地行动,背后必然有更大的势力在操纵、许诺利益。是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的西凉?还是朝中某些与萧衍不和、想借此生事的人?
“陛下可知此事?”我轻声问道。
“加急军报直送兵部与御前,此时,陛下应该已经看到了。”萧衍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望着窗外那几株红梅,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凝重,“朝会上,少不得又要有一番争论。”
我知道他的意思。主战派与主和派历来争执不休。有人会主张雷霆出击,震慑宵小;也有人会主张以安抚为主,避免战端开启,劳民伤财。而萧衍,作为镇北侯,军功起家,他的态度至关重要,也必然会被推向风口浪尖。
“夫君打算如何?”我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边境安危,关乎国本,不容有失。”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示弱求和,只会助长其气焰,换来变本加厉的劫掠。唯有打,打出威风,打出十年太平!”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只是,一旦用兵,我便需亲赴北境坐镇。”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他说出要离开京城,亲赴险地,我的心还是猛地揪了一下。北境苦寒,战事凶险,刀剑无眼。
我压下心中的担忧,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我明白。夫君放心前去,府中一切有我。”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她的担忧,有对边境军务的凝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他伸手,将我鬓边一丝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与他方才冷硬的语气截然不同。
“开春了,本该带你去西山别院看桃花的。”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遗憾。
我摇摇头,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桃花年年都会开。待夫君凯旋,我们再看也不迟。”
他反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力道很大,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某种力量。
“好。”他应道,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斤。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寒风卷着残雪,呼啸着掠过庭院。那几株刚刚绽放的红梅,在风中微微颤抖,显得格外娇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屈的坚韧。
开春的暖意尚未真正降临,来自北境的寒流却已裹挟着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知道,平静的日子即将结束,一场关乎家国安危、也关乎我们各自命运的风暴,正在边境线上悄然酝酿。
而我和他,一个即将奔赴沙场,一个需稳住后方,都将在这场风暴中,迎来新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