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已经馊了。
老旧电子元件的焦糊味跟人体汗液的酸腐，还有那永远挥不去的，被时间忘了的尘土味儿，全混在了一起。
林玥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张破铁板拼凑的工作台前坐了多久。三天？还是五天？时间在这里已经没了意义，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永恒不变的嗡嗡声，烦得要死，跟催命似的。
她眼睛里全是血丝，乱得跟两张蛛网一样。瞳孔里的幽蓝色代码流不再是数据，倒像一群活过来的魔鬼在嘲笑她。
“狗屎。”她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得跟砂纸在磨。
珀耳塞福涅的修复工作，已经彻底卡死。
这玩意儿的设计理念，就他妈是个悖论。想让它完美模仿伊甸园的核心协议，就得先知道核心协议长什么样。可要是能知道核心协议，她们还用得着这玩意儿？直接开席了好吗？
就是一个死循环，她导师留下的，一个充满恶意的智力玩笑。
“喝了吧。”
一只手伸了过来，手里是一瓶浑浊的液体。是叶晚从废弃站某个角落里翻出来的，过期的紧急储备营养液。味道跟刷墙的腻子差不多，但好歹能提供热量。
林玥没回头，眼睛还死死的钉在屏幕上那些扭曲的代码上。
叶晚也没收回手，就那么举着。
“我刚在外面转了一圈，西北方向三十公里，有一支巡逻队经过。”叶晚的声音很平，没一点起伏，跟播天气预报似的，“他们装备精良，有反热成像涂层。我们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比任何安慰都有用。
林玥一把夺过那瓶营养液，拧开盖子，跟喝毒药似的猛灌了一口。冰冷粘稠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干呕了一下，但还是强行咽了下去。
“模仿……”她把空瓶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我真是个蠢货，我一直在试图模仿，去复刻一首歌。可我连谱子都没见过，怎么唱？”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快要崩溃的歇斯底里。
叶晚默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突然，林玥跟被电了一下似的，整个人僵住了。
她慢慢的，一寸一寸的转过头，看着叶晚，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诡异的光。
“对……我唱不出来……”她喃喃自语，“但是，我能听啊。”
叶晚的眉毛微微一挑。
“我听不懂一整首交响乐，但我能听见鼓声！对不对？！只要声音够大，我就能听见那该死的鼓声！”林玥的语速瞬间加快，跟快炸膛的机关枪一样，“伊甸园是个庞大的数据集合体，它的核心在运行，就不可能绝对安静！它一定有数据流的‘脉搏’！我不需要理解它，我只需要找到它！”
她疯了似的扑回光幕前，手在虚拟键盘上快得敲出了残影。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修复那段该死的模仿性病毒。她从珀耳塞福涅的残骸里，剥离出了一段最稳定最基础的协议片段。
然后，她做了一个疯狂的改动。
她把这段代码，从一个模仿者，变成了一个窃听器。一个极其被动的，只能接收特定频率波动的声纳。
“你这是……”叶晚凑了过来，看着屏幕上完全陌生的操作。
“钓鱼。”林玥的嘴角咧开一个神经质的笑容，“不，是往海里扔石头。如果海里有一艘我们看不见的潜艇，石头砸在它附近，总会有点不一样的回声传回来吧？”
她把那段魔改过的程序打包，当成一颗数字鱼雷，射进了浩瀚无边的全球网络。
没有爆炸，没有回应。
跟一滴水掉进海里，一下就没了。
“再来。”
林玥面无表情，又发射了一枚。
石沉大海。
第三枚。
第四枚。
……
地下室里的空气越来越沉闷，叶晚甚至能感觉到，希望正在随着每一次失败，被一点点抽干。
就在她以为林玥会这样一直尝试到精神崩溃或者服务器烧毁的时候。
「滴。」
一声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提示音，从监控后台的一个角落里响起。
林玥的动作瞬间定格。
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着屏幕。
在代表全球网络背景噪音的无数杂乱波形图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凸起。
它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就消失了。
跟幽灵打了个嗝一样。
但它被捕捉到了。
“抓到你了，小b崽子。”
林玥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根本不给那个回声任何反应的机会，双手快成幻影，无数新探测程序顺着刚才一闪即逝的坐标疯狂的撒了出去。
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扔石头。
而是有目标的，对一个特定区域的饱和式轰炸。
光幕上，一张模糊的拓扑图开始慢慢浮现。
无数数据流跟一条条发光的小溪，最后都汇进一个点。一个在网络海洋中，庞大孤立，却又散发着恐怖能量的黑暗大陆。
伊甸园的核心服务器集群。
林玥没有停下，她立刻调用公共卫星数据库，将网络坐标与物理世界的地理信息进行比对。
几秒钟后，一张高分辨率的卫星地图，呈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片位于卡斯特山脉深处的原始森林。地图上，它被清晰的标注为——第三国家生态保护区。
这里群山环绕，人迹罕至，从表面看，没有任何异常。
但林玥把图像放大，切到红外热力图模式时，两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在那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之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高热的异常区域。数条在公开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高压输电线，跟巨蟒似的钻进深山，最终消失在那里。
最致命的是，这张网络拓扑图显示，这片黑暗大陆与外界的公共网络之间，没有一条实体的线路连接。
物理隔绝。
“好家伙，”叶晚看着屏幕上那座戒备森严的深山基地，声音有点发干，“赵启明这是把家安在五指山下了。”
她们找到了。
找到了那个囚禁着陆寻，吞噬着无数记忆的地狱入口。
可这个入口，被一整座山，跟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保护着。
刚刚因为找到目标而升起的最后一丝兴奋，瞬间被眼前这个更加绝望的现实，浇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