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的地狱猜想，让死寂的监控室彻底没了声音。
两个人之间那点稀薄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让人窒息的沉默。
叶晚没说话，她只是慢慢的转过身，把面前所有的光幕都关了。
逻辑图旧照片还有数据残片……那些冰冷的线索瞬间消失。黑暗重新压下来，只有角落里主服务器幽绿的待机光，把她的脸映成一张没什么情绪的剪影。
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陆寻面前。
距离很近，近的陆寻能闻见她身上那股硝烟跟尘土混合的味道，里面还夹着一点他很熟悉的外套香味。
但他感觉，俩人中间隔着万丈悬崖。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连逃命都是在帮他采集数据？”叶晚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起伏。
陆寻喉结滚了滚，答不上来。因为答案，就是“是”。
他们以为自己在玩命逃生，结果只是舞台上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剧本里。这真相，比挨一枪还难受。
叶晚看着他，看了很久。
那目光已经不是之前的疏离跟戒备了，更深，像要把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看穿，看透他骨子里到底藏着什么。
“我要知道全部。”
她终于开口，打破了死一样的安静。
“在那段记忆里...”她的声音开始抖，是那种拼命压着的感觉，“我母亲...她最后到底怎么样了？赵启明对她做了什么？”
陆寻的呼吸停了。
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想开口，想随便说点什么搪塞过去，或者说的委婉点。但看着叶晚在黑暗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他知道，任何谎话跟躲闪，都是对她跟她母亲又一重残忍的伤害。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叶晚的追问更狠也更准，直接扎在他最软的地方。
陆寻身子晃了下，靠住身后的服务器机柜才没倒。他抬起手，想去扶额头，却发现手抖的根本不受控制。
他笑了，笑声嘶哑的难听。
“瞒着你...”他重复着这几个字，像在嚼什么滚烫的东西，“我他妈的...我就是个小偷，叶晚。我偷东西卖情报，我活在阴沟里，我懂的规矩就一条，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他抬起头，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终于见了红，那是愧疚跟痛苦熬出来的血丝。
“我第一次...第一次跟人搭档。第一次有人在我快死的时候，没扔下我。我当时...我当时就想，这个联盟，这个一碰就碎的联盟，是我唯一的活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对自己坦白。
“那段记忆...它不只是画面，叶晚。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那个凶手的...情绪。”
他闭上眼，好像又掉进了那个满是血的噩梦里。
“那是一种...冰冷的，拧巴的...痛苦。他杀人不是因为愤怒，他像是在...亲手毁掉自己最宝贝的东西，然后再从这种毁灭里，抽出一种更深的...力量。”
-
“裁纸刀...很普通，就是办公室里最常见的那种。他动手的时候，没犹豫，动作流畅的像排练过无数遍。”
“她...你母亲她，没有害怕。她看着他，眼神里是...是失望。还有...怜悯。”
“她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说到这里，陆寻的声音彻底哑了。他不敢睁眼，不敢去看叶晚的表情。
“她说什么？”叶晚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但她还是逼着自己问了出来。
“她说...‘启明，停下吧，你已经...不是你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陆寻整个人都垮了。他捂住脸，身体顺着冰冷的机柜滑到地上，缩成一团。
“我怎么敢告诉你？”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不成调子，“我怎么敢告诉你，我脑子里装着你母亲被杀的全过程，还他妈的能共情那个凶手？我怕...我怕你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一个沾满了血的不祥玩意儿。”
“我怕你...不要我这个搭档了。”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那么轻，却又那么重。
监控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还有...液体滴在金属地板上的，细微的“嗒、嗒”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头顶。
那只手也凉，还在微微的发抖，但这个触碰，却好像穿透了所有黑暗跟冰冷，落在了他那颗稀烂的心上。
陆寻猛的抬头。
叶晚蹲在他面前，泪水已经糊了满脸，但她没哭出声。她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蜷在地上，痛苦的像个孩子的男人。
巨大的悲伤几乎要把她撕碎。但在这片废墟里，她也看到了他的痛苦恐惧还有坦诚。
那句准备了无数遍的“我恨你”，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那只还在发抖的手，胡乱的帮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跟眼泪。
“...你是载体，不是凶手。”
她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带了血。
“但我们之间...”
她停住，收回手，慢慢的站起来，重新拉开了那道看不见的距离。
“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