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荣国府东侧,一条僻静胡同。
这里没有高门大院,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青瓦门楼,门前连一对石狮子都吝于摆放。
然而,从这道门里进进出出的,却是京城各大钱庄、票号的大掌柜,以及各路消息灵通的商界巨擘。
此地,正是“红楼集团”的心脏。
一间宽敞明亮的“公事房”里,陈设古怪,西式的摇椅对着中式的紫檀木桌案。
王熙凤就斜靠在那张宽大的摇椅上。
她身上不再是绫罗绸缎,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利落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脸上未施粉黛,那张艳丽的脸庞,反而比在贾府时更添了几分夺人的光彩与锋芒。
她面前的巨大桌案上,铺的不是文房四宝,而是一张囊括了整个疆域的大周舆图。
舆图之上,堆满了山一般的账册和各地送来的密报。
平儿快步走了进来,步履生风,手里捧着一叠刚整理好的票据。
“奶奶,不,凤爷。”
平儿如今也早已脱胎换骨,言行举止间满是干练。
她将票据放在桌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
“京城里最大的几家票号都传疯了。”
“都说南边打不起来,废太子那边不过虚张声势,北静王爷此去,顶多是敲打敲打广州那些官老爷,最后必然是不了了之。”
“所以,那些跟广州官商勾结的绸缎行、茶叶行的票据,价格又被炒上天了。人人都当这是抄底发财的好时机。”
王熙凤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票据,只用两根手指夹着,对着窗外的光亮晃了晃,嘴角勾起一道讥诮的弧线。
“抄底?”
她嗤笑一声。
“他们懂个屁的抄底。”
她随手将那张在别人眼里价值千金的票据扔在桌上,动作轻蔑,像是在扔一张废纸。
“林妹妹南下之前怎么说的,你忘了?”
平儿的眼神瞬间被点亮了。
“妹妹说,这次去,不是请客吃饭,是刮骨疗毒!”
她一字一顿,复述着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孩说过的话。
“要连根拔起!”
“那不就结了。”
王熙凤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舆图前,目光精准地钉在南方的“广州”二字上。
“一群蠢货,只看得到朝堂上的风平浪静,却看不见水面下的吃人旋涡。他们以为王爷是去谈判的,却不知道,林妹妹才是那把最要命的刀。”
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纤长手指,在舆图上重重一按。
“传我的令!”
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公事房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动用我们能调动的所有现银,去各大钱庄,把所有跟广州官商有关的票据,全给我借过来!”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然后,全给我抛出去!有多少,抛多少!”
平儿的呼吸都停了。
“凤爷,这……这是做空啊!咱们这是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了!万一……万一南边的消息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差池,咱们就全完了!”
这已经不是生意。
这是在赌国运!
“有差池?”
王熙凤猛地回头,那双凌厉的丹凤眼,闪烁着一种近乎于信仰的光芒。
“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林妹妹吗?”
她问。
“她什么时候错过?”
平儿被她看得心头一凛,所有疑虑瞬间烟消云散,立刻躬身。
“是,凤爷!奴婢这就去办!”
整个京城的金融圈,都因红楼集团的疯狂举动而震动了。
“疯了!王熙凤那个女人绝对是疯了!”
“她把所有能动的银子都砸进去,做空广州的产业?她以为她是谁?她的消息还能比兵部六百里加急还快?”
“等着吧,这一次,她不赔个底朝天,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无数人等着看王熙凤的笑话。
他们不知道,王熙凤手里握着的,是来自未来的终极答案。
三天后。
一匹快马,冲破京城拂晓的薄雾,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串火星。
骑士嘶哑的吼声划破长街。
“南大捷!北静王爷平定海寇,肃清广州官场!广州将军额图、布政使钱谦等一众巨贪,尽数伏法!”
消息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整个京城瞬间炸开了锅!
而那些前两天还在高价收购广州产业票据的商人们,彻底傻了。
后台倒了!
最大的靠山,被连根拔了!
他们手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票据,在一瞬间,从金山银山,变成了比草纸还不值钱的废纸!
“跌了!跌了!全跌了!”
“完了!全完了!”
钱庄里,票号里,一片哀嚎。
无数人因为贪婪,在这场豪赌中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红楼集团的公事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账房先生捧着账本,那双拨了半辈子算盘的稳健大手,此刻抖得和筛糠一样,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凤……凤爷……”
“说。”
王熙凤正端着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沫。
“咱们……咱们这次……赚了……”
账房先生狠狠咽了口唾沫,用尽全身力气,报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头晕目眩的数字。
“刨去所有本金和拆借的利钱,净赚……八……八百三十万两白银!”
“噗——”
平儿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当场就喷了出来。
八百三十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
这几乎是户部一年的结余了!
王熙凤却只是轻轻将茶杯放下,脸上没有半分狂喜,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
“知道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街对面那些哭爹喊娘的商人。
“慌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让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紧接着,朝廷的告示贴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查抄广州一应罪臣家产,择日公开拍卖,所得充入国库,以作南下军资!
京城商人们的眼睛又红了。
那些可都是最肥美的产业啊!田产、店铺、船队!
可他们刚刚赔了个精光,哪里还有一文钱去竞拍?只能眼睁睁看着,捶胸顿足。
就在这时,王熙凤再次出手。
她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手持刚刚到手的巨额利润,如同一头闯入羊群的猛虎,在拍卖会场上大杀四方。
“城南那三百顷良田,我红楼集团要了!”
“钱谦名下所有的丝绸店铺和渠道,我全包了!”
“还有那个什么黑鲨帮的远洋船队!对,就是那个!开个价吧!”
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收割机,以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将那些最核心、最优质的产业,一个接一个地收入囊中。
几天之内,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雏形,就在她的手中迅速建立。
从江南的原料产地,到京城的加工店铺,再到通往四海的远洋船队。
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被她用银子,硬生生给砸通了!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成立了一个全新的部门——“红楼后勤部”。
这个部门唯一的任务,就是整合集团旗下所有资源,源源不断地为远在广州的水师和即将成立的禁烟总署输送给养。
军饷、粮草、药品、冬衣……
他们的船队,比兵部的漕运快了三倍。
他们的账目,比户部的核算精了十倍。
整个朝廷臃肿的官僚体系,在王熙凤建立的这个高效、精准、不计成本的商业机器面前,被衬托得像一个迟缓的笑话。
户部尚书急得嘴角起泡,亲自登门拜访,想请教她是如何做到如此神速的调度的。
王熙凤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尚书大人,你们管的是账本,我们管的,是人命。”
“王爷和林姑娘在前面拿命拼,我们这些在后面的,要是还算计那点蝇头小利,拖了后腿,那还算是人吗?”
一句话,说得户部尚书满面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
渐渐地,京城里开始流传一个称呼。
“后勤女皇”。
这个曾经只知道在荣国府内宅里,靠着月例银子和克扣下人过活的琏二奶奶,如今,真正成了一个跺跺脚,就能让大周朝经济抖三抖的无冕之王。
夜深了。
王熙凤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舆图前。
上面用各种颜色的标记,清晰地描绘着她的商业版图,以及一条条通往南方的后勤补给线。
她看着每天从南方传来的战报,看着雪片般飞来的物资订单。
这一刻,她感受到的,不再是赚了多少银子的喜悦。
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手掌控着自己命运的巨大满足感。
她想起了过去在贾府的日子。
和一群女人,为了男人的一点垂青,为了管家的一点权力,斗得你死我活,机关算尽。
如今想来,只觉得可怜。
如今,她站在这里,用自己的头脑和手腕,调动着数以千万计的财富,支撑着一场关乎国运的战争。
这,才是她王熙凤真正想要的人生!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舆图上“京城”的位置。
那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风暴的漩涡。
“林妹妹,南边的网,你收完了。”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丹凤眼中,是前所未见的,吞噬一切的光。
“京城里这张网,也该我来收一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