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小船在鲁小班精湛的操控下,如同水耗子般在错综复杂的狭窄河道与芦苇荡中穿梭,足足绕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确认彻底甩掉了所有可能的尾巴,才缓缓驶向司徒信提前安排好的另一个隐蔽据点——位于三河镇下游十余里处,一个早已废弃的旧码头旁,几间被风雨侵蚀得歪歪斜斜的木板房。
众人弃船上岸,迅速隐入破屋之中。屋内积满了灰尘,蛛网遍布,只有一角被简单清理过,铺着些干草,算是能勉强落脚。
“暂时安全了。”鲁小班仔细检查了屋外的情况后,闩上门,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带着后怕,“水云庄那边动静闹得太大了,蒋坤肯定发了疯似的在找我们。缉武司的曹无恩也不是省油的灯,镇子里现在恐怕已是天罗地网。”
顾停云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如纸,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内力透支以及冰冷的河水浸泡,让他此刻虚弱到了极点。他甚至连运转《太初归墟诀》恢复内力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闭目凝神,尽可能缓慢地调息。重剑“岳峙”倒在一旁,剑身上的水迹未干。
萧逐风的情况稍好,但月白长衫已然湿透,沾满了泥污,紧紧贴在身上,显得颇为狼狈。他顾不上整理仪容,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张小心翼翼用油纸包好的桑皮纸,借着从破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再次确认上面的内容。
“七号码头……子时……紫袍印信……”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眉头紧锁,“影楼三日后就要转移‘货物’,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送出去,通知司徒兄,最好能联系上缉武司里能制衡曹无恩的人,或者……我们得亲自去确认七号码头的情况。”
叶星澜沉默地擦拭着他的猎刀和弓臂上的水渍,闻言抬起头,冷静地道:“镇内封锁,我们目标太大,很难再潜入。司徒信那边,鲁小班或许能想办法通过隐秘渠道联系。但七号码头……必须有人先去侦察。”
他的目光落在气息微弱的顾停云身上,意思很明显,顾停云现在的状态,无法参与高强度的行动。
顾停云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无妨……休整一夜即可。七号码头事关重大,绝不能……让影楼得逞。”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团队的累赘,但让他袖手旁观,绝无可能。
萧逐风收起桑皮纸,沉吟道:“停云你需要恢复,强行动手只会坏事。当务之急,是情报传递和初步侦察。鲁兄,联系司徒信的事,拜托你了,务必小心。”
鲁小班重重点头:“放心,我知道几条隐秘的线,应该能避开搜捕。”
“至于侦察……”萧逐风看向叶星澜,“我们两个去。我擅长隐匿和用毒,你眼力好,感知强,我们搭档,风险最低。”
叶星澜没有异议,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好。”
计议已定,众人不再多言。鲁小班稍作休整,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前去设法联系司徒信。萧逐风和叶星澜也抓紧时间调息,准备入夜后行动。
顾停云独自靠在墙边,努力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的内息,心中却充满了无力感。力量……他还是太弱了。如果没有叶星澜和萧逐风,他今日恐怕已葬身水云庄。对强大实力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窗外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就在夜幕即将彻底降临时,外出打探消息兼寻找食物的鲁小班,却带着一脸凝重匆匆返回。
“情况不妙!”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镇子的封锁比想象的更严,缉武司的‘铁刑卫’已经接管了主要出入口,许进不许出,盘查极其严格。我尝试的几条线都断了,没能联系上司徒少爷!”
众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联系不上司徒信,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外部最大的援助,也难以及时将情报传递出去。
“还有……”鲁小班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些码头上的苦力在议论,说是明天,金陵漕帮总舵那边,会有一支特别的船队到达三河镇,据说是副帮主蒋坤亲自邀请的,好像……是南边来的什么大人物,要观摩后天的龙舟竞渡。”
“南边来的?大人物?”萧逐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蒋坤刚惹出这么大乱子,还有心思搞这些?”
“不清楚,”鲁小班摇头,“但码头上已经戒严了,特别是七号码头附近,增加了不少生面孔的守卫,不像漕帮的人,倒有点像……军伍出来的,煞气很重。”
军伍?南边来的大人物?
顾停云、萧逐风和叶星澜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绝非巧合!影楼三日后在七号码头的行动,漕帮突然邀请南边来的“大人物”,以及突然出现的、带有军伍气息的守卫……这些线索似乎隐隐指向某个更庞大的阴谋。
“看来,这七号码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萧逐风沉声道,“不仅有影楼的勾当,可能还牵扯到了……军方?”
这个猜测让破屋内的气氛更加凝重。如果影楼的触角已经伸向了军队,那他们的图谋,恐怕就不仅仅是江湖纷争了。
“侦察计划不变。”叶星澜站起身,语气依旧冷静,“越是复杂,越要看清。”
萧逐风也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必须知道,七号码头到底藏着什么,以及那位‘南边来的大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夜幕彻底笼罩了大地。萧逐风和叶星澜换上夜行衣,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破屋,向着上游三河镇的方向,以及那个迷雾重重的七号码头潜去。
顾停云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攥紧了拳头。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前方的迷雾越来越浓,而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在离这处废弃码头约数里之外,灯火通明的三河镇主码头上,一艘装饰华丽、体型远比寻常货船庞大的楼船,正缓缓靠岸。船头插着一面陌生的旗帜,旗帜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翎羽如火的赤色神鸟。一些消息灵通的人窃窃私语,说那是南疆某位极具权势的大人物的徽记。
无人注意到,在码头阴影处,一个穿着暗红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的少年,正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艘楼船,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好奇与跃跃欲试的笑容。他胸前甲胄上的一道深刻刀疤,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隐约可见。
“江南……果然是要比南疆有意思多了。”少年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却又充满了活力。
第38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