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被瑞王府内外骤起的喧嚣与兵戈之声撕得粉碎。
赵令渊那蕴含新生茶意的一念冲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不仅瞬间瓦解了寝殿内的危局,其无形的余波更如同飓风过境,撼动了整个王府乃至汴京上层那看似稳固的诡谲平衡。
寝殿内,瘫软如泥的安郡王赵宗实,眼神涣散,口中兀自无意识地念叨着“不可能……圣教……”,他引以为傲的心机与倚仗的邪异力量,在赵令渊那纯粹到极致、直指本源的茶心碾压下,脆弱得不堪一击。那紫袍老妪更是气息奄奄,蜷缩在地,如同被抽干了汁液的枯藤。其余高手东倒西歪,心神受创,暂时失去了威胁。
殿外,穆影的剑光依旧凌厉,但压力骤减。
那些围攻她的侍卫,显然也受到了无形冲击的影响,攻势凌乱,被她趁机又放倒数人。更远处,被巨大动静惊动的、原本忠于瑞王却被压制软禁的王府侍卫,在几位忠心佐领的带领下,开始试图冲破“护卫”的封锁,向内院涌来。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呵斥声、惨叫声,混杂成一片,打破了汴京核心区域黎明前的死寂。
陆九娘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迅速检查了一下瑞王的状况。见他呼吸平稳,眉心黑气尽去,虽仍虚弱,但性命已然无虞,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向赵令渊,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关切。方才那一瞬间,她从赵令渊身上感受到的气息,超乎想象的强大与……陌生,那是一种凌驾于寻常茶道之上的、近乎法则的力量。
赵令渊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方才那一心二用,同时完成极致净化与精神碾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与茶息。
但他眼神依旧清明,强撑着站稳,对陆九娘微微摇头示意无妨。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殿内,投向窗外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还不够……”他低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有一种洞悉全局的冷静,“安郡王虽倒,但其党羽未清,流珠邪患未除,陛下……尚在迷障之中。”
他深知,扳倒一个郡王,尤其是在对方已然暴露与邪教勾结的情况下,并非难事。难的是如何借此东风,彻底肃清朝中潜藏的暗香阁余孽与流珠岛的渗透势力,并唤醒那位依旧沉溺于“玉露凝香”的皇帝。这需要更大的声势,更无可辩驳的证据,以及……一个足以震动整个朝野的契机。
“郭大釜那边……应该也快得手了。”赵令渊心中默算。他让郭大釜携带那故意泄露出邪气的“饵”,并不仅仅是为了调虎离山,更是要借此引出安郡王在城中其他据点的力量,让郭大釜有机会潜入某些关键地点,获取更直接的罪证。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皇城方向,突然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钟鸣——不是报晓的晨钟,而是唯有在发生重大变故、需要紧急召集朝会时才会敲响的景阳钟!
钟声浩荡,瞬间压过了王府区域的厮杀声,传遍了偌大的汴京城!
几乎在钟声响起的同时,一阵更加杂乱、却带着明显惊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郭大釜如同一阵狂风般冲进了寝殿,他衣衫有几处破损,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但一双小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手里紧紧攥着几卷账簿和几封以特殊火漆封口的信件。
“老赵!得手了!”郭大釜喘着粗气,将东西递过来,“俺按计划,趁乱摸进了安郡王在城西的一处秘密仓库和联络点!好家伙,里面不光有大量还没送进宫的‘玉露凝香’,还有他们与流珠岛往来的密信和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着输送茶叶、接收金银、甚至……甚至提到了以邪茶影响陛下心智、扶持安郡王上位的计划!还有几个被控制的官员名单!”
铁证如山!
赵令渊接过那些证据,快速扫过,眼中寒光更盛。安郡王与流珠邪教的勾结,图谋篡逆,证据确凿!
“时机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感,对陆九娘和郭大釜道,“九娘,你与穆影留在此处,守护瑞王殿下,清除王府内残余抵抗,稳定局势。老郭,随我入宫!”
“入宫?”郭大釜一愣,“现在?宫门怕是……”
“景阳钟已响,宫门必开。”赵令渊语气斩钉截铁,“我们要在这朝会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这些证据,连同安郡王本人,一起呈于御前!毕其功于一役!”
他没有选择隐匿,没有选择暗中运作,而是要在这黎明时分,以最直接、最猛烈的方式,将这笼罩在汴京上空的阴霾,彻底撕开!
他走到瘫软的安郡王面前,指尖一缕微弱的白金茶意点在其眉心。安郡王身体一颤,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但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恐惧与绝望。赵令渊并未杀他,只是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邪气,让他保持着清醒的神智,去面对接下来的审判。
“带上他,走!”
赵令渊与郭大釜,一人一边,架起如同烂泥般的安郡王,在部分已然控制住局面的王府侍卫护送下,径直向着皇城方向行去。陆九娘与穆影则立刻开始肃清王府,确保瑞王安危。
通往皇宫的御街上,已然戒严,一队队禁军士兵神情肃穆,刀枪出鞘。景阳钟的余音尚在回荡,许多得到消息的官员正急匆匆地赶往宫门,看到赵令渊三人这般模样,尤其是被架着的、失魂落魄的安郡王,无不骇然变色,议论纷纷。
有忠于安郡王的将领试图阻拦,但赵令渊只是目光一扫,那蕴含着一丝茶心威压的眼神,便让那些人如坠冰窖,不敢妄动。更多的官员则认出了赵令渊,联想到近日的流言与瑞王遇刺,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让开道路,眼神复杂。
宫门洞开,百官依序入朝。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龙椅之上,皇帝赵祯(宋仁宗)面色晦暗,眼窝深陷,强打着精神,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依赖药物后的空虚与躁动。他身旁的内侍,眼神飘忽,隐隐带着不安。
当赵令渊与郭大釜,架着安郡王,无视侍卫短暂的阻拦,径直踏入大殿之时,整个朝堂瞬间哗然!
“赵令渊!你……你竟敢擅闯朝会!挟持郡王!该当何罪!”立刻有安郡王的党羽跳出来厉声指责。
赵令渊看都未看那人一眼,他将安郡王随手掷于殿前,如同丢弃一件垃圾,然后对着龙椅上的皇帝,躬身一礼,声音清越,传遍大殿:“陛下!臣赵令渊,与郭大釜,昨夜于瑞王府,擒获勾结海外流珠邪教、以邪茶‘玉露凝香’谋害瑞王殿下、意图祸乱朝纲、动摇国本之元凶——安郡王赵宗实!并查获其与邪教往来密信、账册等铁证在此!请陛下御览!”
话音落下,郭大釜立刻将那些账簿信件高高举起。
朝堂之上,顿时如同炸开了锅!惊呼声、质疑声、怒斥声交织一片!
“血口喷人!”
“证据定然是伪造的!”
“陛下!此乃诬陷!赵令渊才是勾结邪教之人!”
安郡王的党羽们疯狂反扑。
皇帝浑浊的眼神动了动,看着殿前瘫软的安郡王,又看向神色平静却目光如炬的赵令渊,以及那些证据,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与困惑。他近日精神不济,全靠“玉露”提神,此刻骤然听闻此事,心神更是紊乱。
“陛……陛下……”安郡王挣扎着抬起头,试图做最后的狡辩,“臣冤枉……是赵令渊……他陷害……”
“闭嘴!”
赵令渊一声冷喝,并非动用茶意,但那声音中蕴含的正气与威严,竟让安郡王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转而看向皇帝,目光清澈而坚定:“陛下!瑞王殿下身中流珠邪毒,性命垂危,乃臣昨夜以茶道秘法,耗竭心力,方才驱毒救回!殿下如今仍在王府静养,陛下可随时派人查验!而安郡王进献之‘玉露凝香’,正是那流珠邪教用以侵蚀心神、控制他人的邪物!陛下近日龙体欠安,精神不济,根源便在于此!”
他上前一步,将郭大釜手中的一封密信展开,朗声念出其中提及以邪茶影响皇帝、扶植安郡王的部分内容,又将账册上记录的金银往来、茶叶输送一一指出。每念一句,朝堂上安郡王党羽的脸色便白上一分,而其他官员的哗然与愤怒便高涨一分!
铁证如山,字字诛心!
“陛下!”一位素来刚正的老臣颤巍巍出列,老泪纵横,“老臣早已察觉安郡王与那‘玉露’有异,屡次进言,奈何……奈何陛下……如今真相大白,请陛下圣裁!”
更多原本中立或被压制的官员纷纷出列表态,要求严惩安郡王,彻查邪教余党!
皇帝坐在龙椅上,身体微微颤抖,他看着殿下一片群情激奋,看着瘫软绝望的安郡王,又回想起自已近日来的浑噩与对那“玉露”的依赖……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冲散了药物的影响,带来了片刻的清明与巨大的后怕!
“你……你这逆贼!”皇帝猛地站起,指着安郡王,气得浑身发抖,“竟敢……竟敢以如此邪物谋害于朕!谋害曙儿!祸乱朕的江山!”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安郡王彻底崩溃,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来人!”皇帝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愤怒与帝王之威,“将安郡王赵宗实革去王爵,打入天牢,严加看管!其党羽,一律拿下,交由三司会审!彻查与流珠邪教勾结者,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禁军侍卫轰然应诺,上前将瘫软的安郡王及其几个死党拖了下去。
朝堂之上,一时肃杀。
皇帝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赵令渊身上,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愧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赵卿……你……又一次救了朕,救了曙儿,救了这大宋江山。”
赵令渊微微躬身:“此乃臣之本分。茶道之本,在于清心明性,守护苍生。邪道横行,茶心不容。”
皇帝默然良久,看着殿下这位布衣茶宗,心中百感交集。他缓缓坐下,挥了挥手,语气带着疲惫与一丝真正的清醒:“朕……倦了。退朝吧。相关事宜,由……由枢密院与政事堂协同处理。瑞王那边,加派太医……不,赵卿,曙儿的调理,还需你多费心。”
“臣,遵旨。”
朝会散去,百官心思各异地退出金銮殿。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洒在宫殿巍峨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
赵令渊与郭大釜走出宫门,看着湛蓝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把这汴京的污浊,荡清了一些。”郭大釜抹了把汗,心有余悸。
赵令渊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东南方向,那里是茫茫大海,是流珠诸岛的方向。
“荡清?”他轻声反问,眼中没有丝毫松懈,“老郭,这才只是开始。我们断了他们在朝中的爪牙,毁了他们在海外的部分根基,但那真正的源头——流珠岛的‘母树’,以及它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古老黑暗的存在,依旧未动。”
他感受到体内那缕白金茶意,在经历了朝堂风波后,似乎与这朗朗乾坤产生了一丝更深的共鸣,变得更加凝实。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汴京的风波暂定,但茶道与邪道、光明与黑暗的终极对决,已然拉开了最后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