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门轴在雪夜里发出细不可闻的吱呀声。
我裹着斗篷的手攥紧腰间的铜钥匙,指节因用力泛白——那是从母亲旧战袍里翻出的,原主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沈氏宗祠密匙。
供桌上的线香燃到第三柱,青灰色烟缕缠上沈氏列祖列宗的鎏金匾额。
我将母亲的羊脂玉片轻轻按在供桌暗格里,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爬进心口——这是半月前在林修远醉酒时,他拽着我衣袖反复呢喃玉片归位,阴契成时,我摸到的线索。
归阴咒的音节在舌尖滚了三滚,我望着供桌下渐渐浮现的暗纹,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原主被推下荷花池前,是不是也这样,闻着水藻味,数着气泡里的月光?
清棠。
纱帘被风掀起半角,王氏的声音裹着梅香飘进来。
她披了件月白蝉翼纱,鬓边插着支红宝石步摇,在香火里晃出两点血光——和二十年前她初入相府时,我娘陪嫁账册里画的林门祭司装扮,分毫不差。
我攥紧袖中薄刃,指尖抵着腕间被她下过蛊的红痣,装作发抖后退:母...母亲?
她的手指抚上我发顶,带着常年熏香的甜腻:别怕,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何你娘的棺椁里只有半副骸骨?她的指甲掐进我后颈,只要你用这把刀刺破心口,沈氏百年气运就会顺着阴契流入林门,你娘的残魂也能...
也能被你们困在祭坛里,替你们守着那见不得光的血契?我猛然抬头,反手扣住她手腕。
青铜匕首的符文割破她手背,血珠溅在我红衣曼陀罗上,像极了母亲战报里写的北境红梅。
王氏瞳孔骤缩成针尖。
我盯着她鬓边晃动的红宝石,想起三日前在她妆匣里翻出的密信——林门圣女,二十年潜伏,待嫡女血祭,取沈家运。
这把刀,刀刃缺口在第三道。我将匕首翻转,刀尖抵住她咽喉,北境马厩的老卒说,当年我娘在漠北救的商队里,有个林姓祭司带着这把刀;裴元昭裴将军也说,这刀上的咒文,和他在阴契教祭坛见过的断魂刃一模一样。
一声,祠堂木门被踹开。
顾昭珩的玄色大氅卷着风雪灌进来,暗卫的银甲在月光下闪成一片。
他站在门槛处,腰间玉牌撞出清脆声响——那是我前日塞给他的沈氏密卫令。
沈夫人好手段。他勾着唇角,眼尾却冷得像淬了冰,本王倒要看看,你说的沈氏气运,是怎么和林门的阴契勾连的。
老周的咳嗽声从供桌后传来。
我转头时,地道铁门开启,霉味混着檀香涌出来——里面摆着口红漆棺木,棺盖半开,露出半截绣着蝶纹的素色衣料。
这是我娘的旧衣。我望着王氏煞白的脸,你说她葬在京郊,可京郊那座空坟里,埋的是你林门死士的骸骨。
真正的棺椁,在你私建的祭坛里,对吗?
春桃捧着青铜灯从侧门进来时,我闻到了灯油里若有若无的甜腥。
那是我用系统逻辑推理功能,从王氏每日饮的安神茶里提取的——她总说血浓于水,却不知我早让稳婆验过,这杯茶里的血,和林修远腕间的咒印,同出一脉。
我对春桃点头。
她的手在灯芯前顿了顿,抬头看我。
我冲她笑,像从前教她认账册时那样:别怕,这灯油,是她用来锁别人魂的。
火苗腾起的刹那,灯芯爆出一朵雪白的曼陀罗。
我听见王氏倒抽冷气的声音,看见顾昭珩的手在身侧握紧——这花,和三个月前我在林修远别苑里,看见他焚琴时烧出的,一模一样。
白衣虚影从灯中浮现时,祠堂的线香突然全部转向,烟缕缠成蝶形。
那道影子抬手,指尖掠过王氏心口——她突然尖叫着后退,胸口渗出鲜血,正是我娘当年在漠北救她时,被狼爪抓出的伤痕。
你们以血为契。我攥紧母亲的玉片,声音在祠堂里荡开回音,我以魂为灯。
这盏灯里,是我娘用半条命护下的残念;这地道里,是《阴契录》真本和你私通邪教的密信;这满墙的抄本,是钦天监监正前日替我誊的——我指向顾昭珩身后,果然看见监正发白的脸,沈夫人林氏,二十年前阴契教余孽,潜伏相府谋夺气运,证据确凿。
王氏突然笑了,披散的头发遮住半张脸:你以为抓了我就赢了?
林修远早把阴契刻进你骨血里了!
等他用你的魂祭了林门祖坛——
押下去。顾昭珩打断她,暗卫的锁链套上她手腕。
他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我手背,像从前在御花园替我挡雨时那样,明日早朝,本王亲自参她。
王氏被拖到门口时,突然扭头冲我笑:清棠,你腕间的红痣,是林修远用你娘的血点的。
等他回来——
的一声,祠堂门被顾昭珩重重合上。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极了从前在刑部大牢里,他替我挡下暗箭时的眼神。
别听她胡言。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被扯乱的鬓发,指腹擦过我腕间红痣,本王让人查了三个月,那红痣是朱砂掺了藏红花,根本不是什么阴契。
我望着他眼底的认真,突然笑出声。
系统在识海里震动,【宅斗谋士·顶级谋士】的金光裹着掌控全局的提示涌进来——原来真正的执念,从来不是被锁住的魂,而是不肯认输的心。
众人退去时,雪又下起来了。
春桃把斗篷披在我肩上,老周蹲在地道口整理《阴契录》,顾昭珩站在门口,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白衣虚影慢慢靠近我,我伸手去碰,指尖穿过她的衣袖,却触到一片温暖。
她的声音像春风吹过北境草原:清棠...我的女儿...你赢了。
眼泪砸在红衣上,烫得我心口发疼。
原主的记忆突然涌进来——她被推下荷花池前,最后想的是母亲留下的银锁;而我现在攥着的玉片,在掌心烫得像团火。
我对着虚影笑,接下来,该轮到林修远了。
雪越下越大,祠堂外的梅枝被压得弯下腰。
我望着灯里渐渐消散的白影,摸出袖中顾昭珩方才塞给我的平安符——他说这是太庙里求的,能挡阴邪。
可我知道,真正能挡阴邪的,从来不是符纸。
意识突然有些模糊。
我扶着供桌站稳,听见春桃在门外喊:小姐?声音像隔了层毛毡。
祠堂的烛火突然全灭了。
黑暗里,我摸到腕间红痣在发烫,像有根针在骨血里扎。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和墙壁里传来的刻刀声——一下,两下,像在刻什么字。
棠...
有人在我耳边低语。
我想睁眼,却看见满墙的字,在黑暗里泛着幽光。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我听见顾昭珩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清棠!
然后,是暴雨倾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