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掀开车帘时,晨露正顺着檐角往下淌,打湿了她发间那朵绢花。
我望着青石板上蜿蜒的水痕,想起昨夜孙三娘缩在柴房里的模样——她捏着烧残的配方纸,指甲盖都抠进了掌心:“崔夫人说,这脂粉里掺了夜交藤和曼陀罗,女子用多了,夜里就会说胡话……”
“小姐,柳二姑娘到了。”春桃的声音打断思绪。
我抬眼,便见穿月白衫子的女子立在廊下,发间只斜插一支木簪,袖口还沾着点墨渍——分明是被幽禁时偷偷读书染的。
“柳妹妹。”我迎上去,将吴氏的画押口供递过去。
她指尖刚触到纸角便猛地缩回,像是被烫着了。
“三年前,我兄长要将我送进白云观。”她低头盯着案上的茶盏,水面映出她泛红的眼尾,“父亲说,柳家丢不起这个人。可我连男子的手都没碰过……”
“那你看看这个。”我翻开孙三娘誊写的配方残笺,“夜梦淫声,不是梦魇,是崔氏往脂粉里下的毒。你用的那盒,和我房里搜出的,是同一批。”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抓起纸笺凑近烛火。
跳动的光影里,我看见她喉结动了动:“沈姐姐,你让我做什么?”
三日后的春和宴,锦香阁里飘着蜜梅香。
我坐在靠门的位置,看崔氏的陪房周妈妈端着茶盏四处晃,嘴角沾着笑:“听说沈小姐这几日总说胡话,夜里连丫鬟都不敢近身……”
“二夫人,这茶里加了桂花?”有贵妇笑着搭话。
周妈妈的目光扫过我时顿了顿,又很快堆起关切:“姑娘家最是金贵,若真有什么不妥,还是请个法师……”
我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系统提示在脑海里轻响:【目标情绪:愤怒值78%,时机成熟】。
“今日带了样东西。”我起身,金步摇在鬓边轻晃。
春桃捧着檀木盒过来时,满座贵妇都伸长了脖子。
“前朝的雪魄胭脂,说是涂了能养肤。”我将盒子放在玉案中央,“只是……”
“我认得这盒子。”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厅后传来。
柳如絮穿湖蓝褙子立在廊下,发间木簪换成了银的——那是我昨日让人送的,“三个月前,它被塞进我闺房的妆匣。第二日,京中便传我‘夜啼梦魇,秽语连篇’。”
她走近时,裙角扫过满地芍药。
我退后半步,看她指尖抚过盒盖上的缠枝纹:“沈姐姐说,这脂要的不是女人的脸,是女人的魂。”
“柳姑娘莫要血口喷人!”周妈妈急了,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柳如絮猛地掀开盒盖,脂粉如霜,混着股腥甜气飘出来。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案上:“你们知道为什么叫‘雪魄’吗?因为它能让人说梦话——说自己都不知道的‘淫声’。那不是梦,是毒入血脉后的幻语!”
“哐当”一声,她将胭脂盒摔在周妈妈脚边。
碎瓷片溅到我鞋尖,有片擦破了脚背,却不觉得疼。
满座贵妇都站了起来,陈夫人捂着嘴后退,李侧妃攥着帕子直发抖:“我表妹去年……她也是说梦话被退婚的……”
“这配方是崔夫人亲授的。”孙三娘被春桃扶着进来,她裹着青布衫,抖得像片叶子,“她说‘以秽制秽’,我制了十年,毁了十几个姑娘……”
周妈妈的脸白得像纸。
柳如絮弯腰拾起半块残盒,指甲掐进瓷片里:“你们怕的不是我用了这脂,是我记得——记得是谁把女人的清白当棋子!”
系统提示炸响时,我耳边嗡鸣。
【心器共鸣度97%,真相进度:98%。
触发“群体共鸣”效应】。
宴散时,落霞把琉璃窗染成了血色。
柳如絮站在廊下,发间银簪闪着冷光:“我愿做证人。不止为我,也为那些不敢开口的。”
春桃引她进密室时,我摸出怀里的玉簪。
它烫得厉害,像要把我掌心烧穿——这是顾昭珩昨日送来的,说“宫墙里的风要变了”。
密室烛火摇曳,柳如絮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盟书上:“我柳如絮,愿以清白为刃……”
“棠影。”我打断她,“以后这情报网,叫‘棠影’。”
夜很深了,我站在檐下看月亮。
风穿窗棂时,玉簪突然发出轻鸣,像有人在远处叩响宫铃。
春桃端来姜茶:“小姐,崔府今日连送了三拨人去宗人府。”
我望着远处隐在夜色里的崔府飞檐,唇角勾了勾。
崔氏以为谣言无形,可今天,它们终于有了名字——有了说出口的人,有了敢记的魂。
更漏敲过三更时,春桃突然指着院外:“小姐,崔府的灯笼灭了。”
我顺着她手指望去,只见崔府方向的夜空里,最后一盏红灯笼“啪”地坠下,像颗被掐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