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杏的手指还沾着槐叶的青汁,她蹲在蓝布包袱前,月光漏在她发顶,把那两匹贡丝照得像浸了金水的绸缎。
我蹲下身时,银梭在腰间硌出一道浅痕——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说“梭走千丝,心不能乱”。
“小姐,这丝……”小杏刚要碰,被我按住手腕。
我指尖拂过丝面,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嗡鸣,【察言观色】天赋自动运转,竟没察觉恶意。
可等小荷举着铜灯凑近,灯丝映在丝线上,她突然倒抽冷气:“这经纬里——混了东西!”
我凑过去,借着暖黄的灯晕,看见极细的黑丝缠在金线间,像烧过的香灰。
小荷捏起一缕,放在掌心轻轻搓,碎末簌簌落进她虎口:“是焚化的残烬。”她睫毛颤得厉害,“我在乱葬岗见过,烧纸钱的灰就是这样,风一吹能飘半里地。”
我垂眸盯着那点黑,玉簪突然烫得扎头皮。
系统【逻辑推理】启动,无数碎片在识海拼接——林素素前日派丫鬟来探过《棠雪图》的香火,王氏昨日让厨房送了三笼供品去普济庵,还有那背影像小沙弥的人……
“脉语。”我默念,指尖抵住丝面。
织绣人的秘术顺着血脉漫开,丝线突然活了——它们缠着我的识海,织出幅画面:林素素裹着黑斗篷,蹲在荒草里,面前是座新坟。
碑上“沈夫人之墓”几个字被她指甲抠得掉漆,她从怀里掏出个锡盒,把坟前的残灰往里装,边装边笑:“你要‘清白’?我就让你的布沾满身死人味,看谁还敢碰!”
“好个借尸还魂的毒计。”我捏紧丝卷,指甲掐进掌心,“她想污我亵渎亡母,再借百姓的唾沫星子淹了清棠绣坊。”
小荷攥着灯盏的手直抖:“那咱们……”
“收着。”我打断她,把丝卷重新包好,“明日让阿梅在绣坊门口敲锣,就说这是母亲托梦送来的‘归魂丝’,要绣幅《归魂图》供在祠堂。”
小荷眼睛倏地亮了:“小姐是要……”
“心正者,灰亦成金。”我抚过丝面上的残烬,“她拿死人做刀,我就拿死人做旗——看是她的脏水泼得快,还是百姓的香火燃得旺。”
三日后卯时,我站在绣坊后巷的青瓦顶上。
暗卫阿九的影子在瓦垄里晃了晃,压低声音:“老周进王氏别院了,怀里揣着个布卷。”
我把茶盏搁在瓦当边,茶烟混着晨雾漫开。
老周是城南有名的裱画匠,前日帮王氏裱过《百子图》,可《百子图》的金线走法分明和林素素绣的《并蒂莲》有三处重合——那是母亲独创的“叠云针”。
“跟紧。”我理了理斗篷下的软剑,“他出来时,截在西巷拐角。”
日头爬到三竿高时,老周从别院侧门溜出来了。
他缩着脖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怀里的布卷用蓝布裹着,边角露出半寸素绢。
我从墙后转出来,他手里的布卷“啪”地掉在地上。
“沈、沈小姐……”他额头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我就是给夫人送幅旧画……”
“旧画?”我弯腰捡起布卷,指尖摸到素绢上未干的浆糊味,“林姑娘的‘补伪图’手艺,该不会是跟你学的?”
他膝盖一弯就要跪,被我用脚尖抵住:“说。林素素要这素绢做什么?”
“她、她说沈小姐的《月梅图》构图像她师父的《雪梅图》,要伪造幅您十岁时的临摹稿……”他喉结滚动,“说这样就能告您剽窃师门秘技……”
我捏着布卷的手松了松。
林素素啊林素素,你当我母亲的“补缺针”是随便能仿的?
那针脚里藏着“一针补三漏”的巧劲,连我学了三年才勉强像样。
“换。”我对暗处使了个眼色,阿九的影子闪过来,“把这卷素绢换成掺了真言丝的,再在右下角绣三枚补缺针。”
老周瞪圆眼睛:“真言丝?那不是……”
“怕什么?”我把新布卷塞回他怀里,“你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林姑娘问起来,就说‘素绢是从城南旧铺淘的,绝对干净’。”
他捧着布卷的手直抖,却不敢多问,弓着背往巷口挪。
我望着他的背影,袖中银针突然发烫——这是系统【反将一军】天赋启动的征兆。
第二日辰时,绣院的海棠开得正艳。
林素素穿着月白绣鞋,踩着花瓣往台上走,怀里的布卷被她捧得像个金元宝。
“各位看!”她展开布卷,素绢上歪歪扭扭绣着枝梅花,“这是沈清棠十岁时的临摹稿,笔法虽嫩,构图却与我师父的《雪梅图》分毫不差!”
台下起了些嗡嗡声。我站在街角茶棚里,咬着茶盏边缘——该来了。
“她说谎!”突然有个绣娘尖叫,“这图的针脚是沈夫人的‘补缺针’!”
另一个声音跟着喊:“布上有字!血字!”
所有人都挤到台前。
我踮脚望去,素绢上的真言丝正泛着红光,一行血字缓缓浮现:“此图原稿赠玉霜,非窃非盗。”
林素素的脸白得像张纸,她扑过去要撕布,却被人拉住。
“补缺针”在布角闪着微光——那是母亲独创的记号,全大宁能绣出这针脚的,只有我和已故的沈夫人。
“林姑娘。”我从茶棚里走出来,“你说我剽窃,可这针脚,你仿得出来么?”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几。
茶盏碎在她脚边,茶水洇湿了她的裙角,倒像是她在替自己哭。
“小姐,宫里头的刘公公来了。”小荷从巷口跑过来,“说要见您,问那‘真言丝’是怎么回事。”
我望着台上乱作一团的人群,摸了摸发间玉簪。
它还在发烫,像在说——这出戏,才刚唱到半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