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回音瓮嗡鸣不止,像是地底有无数冤魂在低吼。
我猛地低头,只见青砖缝隙间浮起一层薄薄的灰雾,隐隐透出腥腐之气。
“小姐!”小引猛然睁眼,额间金丝崩裂,鲜血顺着眉骨滑下,染红了半张脸,“有人在挖坟!三处绣娘埋骨之地……全被惊动了!”
话音未落,宗祠外那三座新立的衣冠冢竟剧烈震颤起来。
泥土翻涌,棺木自行下沉,仿佛地下有手将它们强行拖回深渊。
我瞳孔一缩——这是“骨语共振”,只有怨念极深的遗骨被外力扰动时才会引发。
而此刻,它们不是被动摇,是在逃!
目光瞬间扫向铜柱旁瘫跪的白袍生。
他低着头,发丝垂落遮住面容,可那一瞬,我开启了“察言观色”天赋——
谎言识别·激活。
他的呼吸紊乱,但紊乱中有节奏;嘴角微扬,虽只一丝,却藏不住快意。
他在等,等着看我会不会慌乱,会不会救不了那些早已入土的亡魂。
我冷笑出声,一步步走近他,靴底踏碎几片香灰:“你想赌我会护不住她们第二次?”
他不答,喉咙里滚出一声含糊的笑。
我俯身,指尖扣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
那双浑浊的眼中,竟映着诡异的狂热。
“那你就好好看着。”我一字一顿,“从今往后,谁也动不得她们——生者不敢欺,死者不容辱。”
话音落,我抬手结印,心神沉入系统深处。
【宅斗谋士·高级】
【千丝引·地脉追踪】启动!
刹那间,袖中金线疾射而出,如活蛇般钻入地缝,顺着地下灵脉直追东南方向——乱葬岗!
“老吴!”我转身厉喝,“封锁四门,禁军巡街,凡携土具、麻袋、尸布者,一律拿下!西市义庄,重点排查!”
命令刚下,指尖忽感一阵剧烈震颤——那是金线传来的反馈:目标已破棺!
我翻身上马,披风猎猎,带着亲卫直奔乱葬岗。
夜风割面,马蹄踏碎残月影。
还未近前,便闻一股浓烈尸臭混着铁锈味扑鼻而来。
三名黑衣人正合力拖拽一具女尸,棺木半毁,露出内侧六个阴刻大字:
林氏母,贞静守节。
我勒马停驻,寒声道:“你们挖的不是尸体,是自己的坟。”
三人猛回头,脸上蒙着黑巾,眼中却满是惊惧。
其中一人哆嗦着后退:“不可能……消息绝密,你怎么会——”
“因为你们的‘先生’,”我缓缓下马,一步步逼近,“忘了他自己才是最大的破绽。”
我挥手,亲卫上前制住三人。
我蹲下身,拂去棺盖上的尘土,凝视那六个字——“贞静守节”?
可这位林氏,原是被诬通敌才遭赐死,连尸首都被泼油焚烧,何来“守节”之说?
这分明是玄牝会惯用的手法:先毁其名,再塑其碑,最后抹其存在。
他们要的不只是毁尸,是彻底抹去这些女人曾活过的痕迹。
审讯很快开始。
刑未用尽,一人便崩溃哭嚎:“是白袍生……昨夜托梦给我们!说若不毁尸,‘先生’就要剜我们全家舌头!妻儿都要活剥眼皮,吊在城门上三天!”
我眸光骤冷。
托梦?
那可是《太素阴典》里的邪术分支,需以血为引,借怨念穿魂。
而能操控这种秘法的,唯有玄牝会核心高层。
我立刻返程,马不停蹄杀回宗祠。
白袍生仍被锁在铜柱上,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极轻,却带着某种诡异韵律。
香炉青烟缭绕,竟逆风盘旋,形成一道螺旋纹路——正是《太素阴典》中记载的“忘魂风”起势!
他想抹去所有关于罪魂碑的记忆!
我一步踏进,一脚踹翻香炉,火星四溅,咒语戛然而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念什么?”我冷冷盯着他,“《太素阴典》第三卷残篇,‘风蚀心智,灰灭过往’——你怕的不是死,是你死后,真相大白。”
他仰头狂笑,笑声嘶哑如鸦啼:“可笑!你以为你赢了?青鸾阁的笔,写得了天命,也能抹了你!今日你立碑,明日就有人替你刻墓志铭!”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说对了一件事。”我缓缓抽出腰间短刃,抵住他咽喉,“青鸾阁的笔……确实能写天命。”
刀尖微压,一滴血滑落。
“可现在——”我低语,“执笔的人,是我。”
我挥手,命人将其押入地牢,严加看管。
就在侍卫搜身之际,动作一顿:“小姐,他怀里有东西。”
我走过去,接过那半块玉珏——触手冰凉,纹样古拙。
九只青鸾环绕暗月,中央血脉长河蜿蜒流转……与昨日灰烬中浮现的图腾,分毫不差。
更令人窒息的是,当我翻转玉珏,在内侧极细微处,竟看见一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刻痕极深,似用恨意凿成——我握着那半块玉珏,指节发白,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癸卯年七月初七,换婴于产房。
这八字如刀,刻进我的骨髓。
那一夜,不只是沈清瑶被调包的开端,更是——我的存在,被质疑的起点。
我额角没有朱砂痣。
可原主有。
穿书而来时,我以为那是胎记,是身份的烙印,是血脉纯正的证明。
可现在……那颗痣若本该属于“真正的沈清棠”,而我醒来时它已消失……那我是谁?
谁把我放进这具身体?
我又是不是那个本该死在荷花池里的“嫡女”?
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变得滞涩。
就在我神思翻涌之际,头顶梁柱上的金丝骤然齐颤,嗡鸣如琴弦崩断。
一道虚影缓缓浮现于我身后——统帅之影,首次主动显形。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苍白的手指直直指向我掌中的玉珏。
刹那间,系统轰然震动:
【警告!侦测到核心因果链波动——“血脉置换计划”】
【目标锁定:沈清棠】
【关联等级:S级隐秘事件】
【提示:真相藏于“罪魂碑”与“血脉共鸣”之间】
我猛地抬头,目光如刀扫向宗祠中央那座尚未封碑的罪魂碑。
来不及多想,我大步上前,将玉珏重重贴上碑面。
“嗤——”
一声轻响,仿佛热铁入雪。
碑石表面泛起幽蓝微光,裂纹般的纹路迅速蔓延。
紧接着,碑底的回音瓮开始震颤,呜咽声起,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婴儿啼哭,断断续续,凄厉又委屈。
然后,一个苍老、沙哑的女声,自瓮中缓缓流出:
“那晚……雷雨交加……我躲在产房外廊下避雨……看见王氏抱着个红襁褓走了……脚步很急……留下的孩子……额角没有朱砂痣……”
我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凝固。
王氏。
真的是她。
她不仅换了沈清瑶,还在同一夜,动了我?
可如果原主早已被换走……那我穿来的,究竟是谁的身体?
是谁的命运?
难道……我不是穿越者,而是另一个被埋葬的“真嫡女”?
念头一起,连我自己都寒意顿生。
可不等我深思,远处钟楼忽响三更,夜风陡然转厉。
一道黑影破空而至——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鸦盘旋而下,羽翼不沾尘,爪上无信,却稳稳落在罪魂碑顶,歪头盯着我,眼中竟似有人性般的悲悯。
小引靠在铜柱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却忽然喃喃开口:
“它说……青鸾阁的‘先生’,今晚要焚册。”
我心头一震。
焚册?
那些记录着权谋、交易、暗杀、换婴的名册?
那些足以颠覆朝堂、掀翻世家根基的秘密?
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可他们忘了——
火能焚纸,却烧不尽人心。
我缓缓闭眼,任夜风卷起披风,猎猎作响。
再睁眼时,眸中已无半分动摇,只剩彻骨寒光。
“既然你想烧尽过往,抹去痕迹……”
我指尖摩挲着玉珏上的青鸾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那就别怪我——先烧了你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