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站在谷口,掌心的霜火光影还未散尽,远处那座残塔的轮廓在晨光中愈发清晰。他收回手,光芒熄灭,指尖残留着微温。
林晚秋从身后走来,脚步很轻,但还是惊动了他。她没说话,只是将水囊递到他手里。他低头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压住了体内隐隐翻涌的躁动。
周砚之已经收拾好了行装,符囊挂在腰间,骨铃轻响。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风向变了,适合飞行。”
崔宇星点头,转身面向开阔地。双肩微微一沉,背后空气波动,霜火之翼缓缓浮现。这一次,展开得比昨夜更稳,冰晶与火焰交织的纹路像是刻进空气里的印记。
“上来。”他说。
林晚秋犹豫了一瞬,被周砚之轻轻推了一下,“别磨蹭,他能撑住。”
两人一左一右站定。崔宇星低喝一声,双翼猛然扇动,气流卷起地面碎石,三人腾空而起。低空掠过荒原,废墟在脚下快速后退。风扑在脸上,带着干燥的尘土味,却不刺人。
飞了约莫半程,他在一处断墙边降落。双翼消散时,肩胛传来一阵酸胀,像是长时间绷紧的弦终于松了劲。
“还好?”林晚秋问。
“没事。”他活动了下肩膀,“再飞两段就能到。”
周砚之蹲在地上,从符囊里取出一块灰褐色的骨片,埋进土里。指尖划过表面,低声念了一句什么。骨片微微发烫,随即恢复常温。
“周围没动静。”他说,“至少现在没人盯着我们。”
他们继续前行,第三次起飞后不久,那座倾颓的法师塔终于近在眼前。塔身裂痕纵横,顶端断裂处露出扭曲的金属支架,像某种生物的残骸。入口被倒塌的石柱半掩,藤蔓缠绕,隐约可见门框上刻着断裂的符文链。
崔宇星落地后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耳钉忽然温了一下,不是震动,也不是提示,就像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呼了口气。
“怎么了?”林晚秋察觉到他的停顿。
“刚才……系统有反应。”他摸了摸耳钉,“很轻微,但确实动了。”
周砚之走近门框,伸手抚过那些符文,“这里被人动过手脚。不是自然损毁,是封印术被强行破开又重新加固过的痕迹。”
“谁干的?”
“不知道。”他摇头,“但目的不是封锁,而是误导。一般人看到这种残符,会以为里面已经空了,或者危险至极,不敢进。”
林晚秋皱眉:“可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明明打不开这扇门。”
“因为那时候我们没带‘钥匙’。”崔宇星走上前,掌心贴上门心凹槽,“现在有了。”
他闭眼,引导体内魔力。冰与火沿着经脉交汇,在丹田处形成细小漩涡,随后顺着手臂流入门内。起初毫无反应,直到那股能量呈现出螺旋形态,门心深处才传来低沉的嗡鸣。
石门缓缓内陷,积尘簌簌落下,一条幽深甬道显露出来。
空气从里面涌出,带着陈年的冷意,却没有腐朽的味道。相反,有种说不出的纯净感,像是雨后山林的气息。
“这地方……还在运转。”周砚之低声说。
他们点亮照明符,依次进入。通道不算狭窄,墙壁由灰白色石材砌成,表面浮着淡淡光晕。越往里走,那种清冽的感觉就越明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不像废弃的地方。”林晚秋贴着墙走,指尖划过石面,“这些材料……我在家族古籍里见过,叫‘凝息岩’,能储存魔力,也能净化杂息。”
“难怪系统会有反应。”崔宇星走在最前,“这里的环境,和它有关。”
转过一道弯,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圆形大厅出现在眼前,穹顶高悬,四周墙壁布满壁画。中央立着一根断裂的石柱,柱底镶嵌着一块菱形水晶,虽已黯淡,仍散发着微弱共鸣。
周砚之脚步一顿,“这就是记录之厅?”
崔宇星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正对入口的主墙上。那幅壁画最大,画面中央是一个男人跪在水晶前,双手撕开胸膛,将一团光芒强行塞入体内。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和崔宇星一模一样。
“刘祖林……”他喃喃。
林晚秋走到他身边,声音放得很轻:“这是……传说中的初代共鸣者?”
“不止是传说。”周砚之从角落捡起一块碎石板,上面刻着几行古文,“看这个。”
他念出内容:“刘祖林,初代共鸣者,窃平衡之源,欲掌永恒,终致天地裂变。”
崔宇星心头一震。
周砚之又指向下方一行小字:“系统择主,非强者,乃能止贪之人。”
大厅安静下来。
崔宇星慢慢上前,手掌贴上壁画。就在接触的瞬间,耳钉猛地发热,整幅画面竟开始发光,细节变得更加清晰——那个男人脸上的痛苦不再是模糊的线条,而是真实扭曲的肌肉与泪水。他眼中有光焰在跳动,像是挣扎,又像是疯狂。
“这不是记录。”周砚之低声道,“这是警告。”
崔宇星没动。他的视线死死盯住那句“能止贪之人”。系统为什么会选他?是因为他够强吗?还是因为他还没被力量吞噬?
他想起霜火领域的爆发,想起昏迷时系统的第一次语言提示,想起昨夜自动浮现的翅膀。这一切,真的是他自己挣来的吗?还是说,从觉醒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某种规则牵引着走向某个位置?
林晚秋察觉到他的僵硬,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腕,“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嗓音有些哑,“如果系统一开始就是用来防止贪婪的,那它让我变得更强,是不是也在测试我?”
“测试?”周砚之冷笑一声,“听起来像是我们在参加一场看不见终点的考试。”
“可考试总有个标准。”林晚秋看着壁画,“也许它要的从来不是谁能赢,而是谁能停下来。”
崔宇星缓缓收回手。壁画光芒渐弱,但那句话却像刻进了脑子里。
他们沉默地站在厅中,各自想着心事。周砚之蹲在角落,用骨粉标记壁画的时间节点,嘴里低声重复着某些音节。林晚秋则检查着穹顶的符文结构,试图找出这座厅室仍在运行的原因。
崔宇星绕到中央石柱旁。那块菱形水晶虽然暗淡,但他靠近时,内部似乎有极细微的光点在流动。他伸出手,想要触碰。
耳钉忽然剧烈发烫。
他顿住。
不是警告,也不是提示。那热度来得突兀,持续不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
“别碰!”周砚之突然开口,“柱子底部有反噬咒纹!”
崔宇星收回手,却发现指尖已经沾上了些许粉末状的结晶。那些碎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这水晶……在排斥外来接触。”林晚秋走过来,眉头紧锁,“除非是它认可的人。”
“认可?”周砚之冷笑,“你是说,它还能认主?”
“也许不是认主。”崔宇星盯着自己的手指,“是识别血脉。”
话音未落,整个大厅的符文同时亮起一圈微光。墙壁上的其他壁画也开始泛出轮廓,一幅接一幅地浮现新的画面——有人在祭坛上献出生命,有人将系统封印进石碑,还有人站在裂开的天空下,举剑斩断连接世界的锁链。
周砚之猛地站起身,“这些不是历史……是选择。每一个画面,都是曾经有人面对系统时做出的决定。”
崔宇星望着那些流转的画面,胸口发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走到这里的人。在他之前,已经有无数共鸣者站在这座厅里,看过同样的壁画,听过同样的沉默。
而他们最终去了哪里?
他转头看向那句铭文:“系统择主,非强者,乃能止贪之人。”
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是他向前走了一步。
手掌再次抬起,朝着那块黯淡的水晶。
指腹距离表面只剩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