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指针跳了一格，停在七点十八分。
崔宇星的手还悬在半空，那根冰线早已消散，但地面被刺中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时间本身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没再看天，而是转身，一把将林晚秋从铁架上抱起。她的身体更轻了，皮肤透明得能看见底下缓慢流动的微光，像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周砚之靠着墙，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他没说话，只是把骨铃重新挂回腰间，动作迟缓，像是每动一下骨头都在错位。
“走。”崔宇星说。
他们刚冲出变电站，天空就暗了。
不是云，也不是夜。整片天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吸走了光，灰紫色的纹路在云层中蔓延，像血管，又像裂痕。紧接着，一声闷响从高空砸下，南明城结界像玻璃一样炸开无数蜂窝状的窟窿。
黑影从窟窿里坠落。
不是飞行，是摔。几百头天魔从高空砸进街道，砸穿屋顶，砸进废墟。它们的身体覆盖着暗红纹路，落地后立刻抽搐着爬起，头颅扭曲地转动，像是在嗅空气中的魔力。
崔宇星反应极快，左眼晶体瞬间捕捉到三头天魔正朝这边冲来。他抬手，冰刺成型，直射其中一头胸口。冰刺扎进皮肉，却没穿透，只是让那东西动作顿了一下。
“不行。”他低声道。
周砚之喘着气，从符囊里摸出一块碎石，咬破指尖在上面划了道血痕。石子脱手飞出，在空中炸成水雾。崔宇星立刻接上，寒气一卷，水雾凝成冰尘，弥漫整条街道。
温度骤降。
天魔的动作一下子慢了。它们体表的暗红纹路开始发灰，像是被冻住的火焰。一头冲在最前的天魔突然跪地，关节咔咔作响，最后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
“有效。”周砚之咳了一声，“低温压它们。”
崔宇星没回话。他感觉到体内有股微弱的震颤，像是某种东西在自动运转。三道战斗中的冰系波动——冰雾、冰刺、冰尘——在意识深处一闪而过，随即凝成一道刻痕，沉入识海。
他知道，那是「真言刻痕」。
施法速度变快了，魔力消耗也轻了。他再抬手，冰刺几乎是瞬间成型，比之前快了近半息。他没停，连续三道冰刺射出，精准钉入三头天魔的关节，全部冻结。
“走侧巷。”他背着林晚秋，脚步不停，“去旧医疗站。”
周砚之踉跄跟上，一边走一边从骨铃里倒出几粒灰粉，撒在身后。粉一落地就化成水痕，他低声念了句什么，水痕立刻冻结，形成一道临时冰障，挡住追来的天魔。
街角传来撞击声，一头天魔撞碎冰障，冲了出来。崔宇星没回头，抬手就是一道冰墙拔地而起，直接封死路口。冰墙厚实，天魔撞上去，头骨碎裂，倒地不动。
“它们不是乱来的。”周砚之喘着说，“在找什么。”
崔宇星左眼晶体一闪，视野中魔力轨迹浮现。他看到，整座城市的魔力流向正被某种低频脉冲牵引，像磁石吸铁屑，全部指向城市中心广场。
“是信号。”他说，“有人在引导它们。”
“航天观测站方向。”周砚之抬头，“我听到了，是古频段，和第12章冰蚀空间用的同一种编码。”
崔宇星脚步一顿。
第12章，他第一次用冰系魔法引发地裂，炸死三头二阶魔物。那片区域后来成了重力乱流带，空间扭曲，连鸟飞进去都会摔下来。
现在，他们必须穿过去。
“你撑得住？”他问。
“死不了。”周砚之咧了下嘴，“只要别让我再念咒。”
崔宇星点头，调整了下背上的林晚秋。她的手腕贴着他的颈侧，冰冷得不像活人。他把耳钉重新戴上，又将星核残片塞进她衣领内，贴着她心口。残片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们拐进一条地下通道，入口被倒塌的水泥块半掩着。通道内漆黑，但崔宇星左眼能看清魔力轨迹。他抬手，指尖凝出一道冰镜，贴在墙上。冰镜折射出前方的空间扭曲路径，像是一条歪斜的走廊，走直线会撞上虚墙，必须沿着冰镜标记的曲线前进。
“跟紧。”他说。
周砚之扶着墙，一步步挪。刚走十米，地面突然震动。一头三阶天魔从天花板破洞跃下，体型比普通大两倍，核心部位泛着熔岩般的光，散发出高温。
它一落地，周围冰层立刻融化。
崔宇星没退。他故意抬手凝聚冰刺，魔力波动一放，那头天魔立刻扑来，张口喷出一道高温气流。崔宇星侧身闪避，同时将冰系魔力注入脚下冻土。
热胀冷缩。
地面咔嚓裂开，天魔前冲的势头一滞，前腿踩空，半个身子坠入深坑。崔宇星立刻补上，寒气爆发，整片区域瞬间冻结。天魔挣扎着想爬出，但四肢已被冰牢锁死，熔岩核心的光也暗了几分。
“温差越大，压制越强。”崔宇星收回手，“记住这个。”
周砚之喘着气，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扔进坑里。石头砸在天魔头上，发出闷响，像是敲在铁皮上。
“这玩意儿以前没见过。”他说，“不是野生的，是放出来的。”
崔宇星没答。他左眼晶体突然一震，视野边缘浮现出三秒影像——他自己站在一座崩塌的遗迹中央，手里握着一枚黑色星核。影像一闪即逝，但他记住了那地方的轮廓。
天空之城遗迹。
他们加快脚步，穿出通道时，天已完全黑了。远处那座悬浮在空中的巨大建筑轮廓清晰可见，像是被钉在天上的残骸。通往遗迹的桥早已断裂，只剩几根钢索悬在半空。
桥头立着一块石碑，被巨型晶化藤蔓缠绕，藤蔓上刻满符文。
“终焉誓约碑。”周砚之走近，伸手想碰。
“别。”崔宇星拉住他。
话音未落，藤蔓突然抖动，一道残影从碑中冲出，直扑周砚之面门。残影没有实体，却带着吸力，周砚之刚抬手结咒，咒力立刻被抽走一半，整个人踉跄后退。
崔宇星抬手，冰雾瞬间弥漫，形成一道屏障。残影撞进雾中，动作一滞。他没补魔，反而在屏障后抽离所有能量。
残影惯性前冲，一头撞上晶藤。
符文亮起，残影瞬间被反噬，化作光点消散。
碑文显露。
“以星核焚天，封魔于云上之城。”
六个字，刻得极深，像是用血写的。
崔宇星盯着那行字，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百年前，人类不是被天魔灭的。是有人引爆了星核，把天魔封进了高空遗迹。
所以天魔不是入侵，是逃出来。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那道预判影像还在脑子里，黑色星核，崩塌的遗迹，还有他自己站在中央。
系统在震动，像是在提醒什么。
周砚之靠在碑边，喘着气：“我们现在是守门人了。”
崔宇星没说话。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碑文上的一个凹痕。那痕迹很旧，但形状清晰——是个耳钉的印子。
和他左耳那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