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塔愤怒至极却无言以对,眼前这位宋羽唇舌锋利如剑,言辞犀利无比,纵使十个阿丽塔也难以抵挡她一句话的锋芒。她默然端坐于席间,不再开口回应。而瑶姬始终面带浅笑,眼波流转间,既注视着阿丽塔的怒容,也观察着宋羽狡黠的神态。她心如明镜,虽知宋羽举止轻浮不羁,实则不过是童心未泯,喜好戏谑玩笑罢了,至于那两枚灵石的下落,她早已胸有成竹,了然于怀。
宋羽手持筷子大快朵颐,目光清澈如同孩童,忽然转头向瑶姬投去一瞥,扮了个鬼脸笑道:“喂,你在笑什么?莫非是自认为容貌倾城绝世?可别让我心生嫉妒,否则……你可要小心遭殃了。”语气虽似玩笑,却毫无心机,仿佛将心中所想尽数倾吐,毫不掩饰。
瑶姬并未直接回应,只轻声提醒道:“快些用膳吧。这里的干粮所剩不多,待进入深山之后,恐怕就有你受的了。”此时的瑶姬,早已收敛了昔日帝女的威严气度,反而像是知己良朋,温润如春水,只顾关切他人,丝毫不求回报。
宋羽依旧放下筷子大口咀嚼,口中还嘟囔着:“真不知那巫山神女究竟是何等人物?像你这般仁善心慈,按理早该夭亡才是。”不知是有意讥讽,还是无心之语,然而听起来却令人颇感不悦。
至尊玉闻言,轻轻放下手中茶盏,冷声道:“酆都之人本就惹人厌憎,而你尤为不堪。年纪轻轻,却言语狠毒,假以时日,恐怕不会逊于那蓝色妖刀。”
瑶姬听闻此言,仅以浅笑回应:“世间所见,未必为真。数日前你所见的我,便是最好的例证。”言至此处,她略作停顿,继而凝视宋羽,似自言自语般说道:“人心畏惧受伤,故而先发制人伤害他人。善恶自有分明,其心自知,岂非如此?”
至尊玉虽未完全理解其深意,然其所喻却已明了。不由多觑宋羽一眼:容颜绝丽,肤若凝脂,双瞳漆黑如夜,眉间系一蓝宝石绳结,年约十八九岁,何来如此深沉心机?莫非……她亦在掩藏真实自我?
被这一眼看得心头微颤,宋羽竟放下筷箸,怫然不悦道:“看什么看!我就是这般人!杀人如碾蚁,有何不可?有本事让他们来杀我啊!还看……我走也!”言毕起身,拂袖而去。
不止至尊玉惊异,连阿丽塔亦感不解,原以为此女刁蛮任性,只是故作姿态,未料她竟片刻即离席而去。唯有瑶姬含笑不语,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幕。
一行人出了酒楼,十人一猴,径直赶往后山。山路崎岖难行,众人只得弃骑步行。
轮转峰旧名周山,林木深邃,野兽繁多,终年雾气笼罩,难见真容。山列十峰,绵延万里,偶有猎户误入,却不敢深入。只因这座山变幻莫测,十峰轮转,迷阵无休,深入者鲜有生还,故而更名为“轮转峰”。
行路途中,瑶姬忽然问道:“若真如此,归途当如何寻路?”
宋羽思忖片刻,笑道:“我有‘五色神牛’,乃上古神兽,召之即至,必能引我等脱困。”言罢得意扬眉,信心满满。
话音未落,至尊玉肩上的灵猴忽做鬼脸,开口道:“还需唤那蠢牛?俺老孙的嗅觉远胜于它,届时自可带路。”猴子突然能言人语,惊得宋羽一跳,阿丽塔亦觉有趣,忍不住多瞧了它两眼。
至尊玉边行边道:“我所忧虑的,并非出路。此地人多势众,纵使轮转十峰广阔无垠,然而群雄并集,不出片时恐遭围堵。若被他们先得灵石,我等空寻一场,徒耗光阴罢了。”
宋羽颔首,取出一卷草图递过去:“此乃大预言师所绘,虽仅示大概方位,但较盲目搜寻已省十倍气力。”说罢交予至尊玉。
瑶姬微感惊讶,问道:“预言师?既是如此,雷之恶魔既已早动身,岂非亦凭预言得知位置?他们必先我等一步矣。”此言一出,至尊玉与阿丽塔皆心头一凛——诚然,若有预言之助,敌方焉能不知?
宋羽摇头道:“不然,不然。我所用者,乃‘大预言师’推演之图,精密远超寻常。纵使雷之恶魔遣使预言,所得亦粗疏三分。我等寻石需一时辰,彼则须三四时辰方可。他们断不能先我。”
瑶姬闻言,笑意更深,低语道:“大预言师?呵……如此说来,宋羽之权柄,竟逾酆都六君?彼等尚不得驱策之人,汝却可随意差遣?汝究竟是谁?吾竟从未听闻。”此语看似自喃,实为说与至尊玉、阿丽塔听。
阿丽塔心念电转:若果真如此,连雷之恶魔亦无法号令之预言师,竟甘为宋羽所用,其位岂不高过恶魔?莫非……
未及细问,宋羽似觉失言,急道:“罢了罢了,莫再猜度。今我不言,自有不说之由。待他日愿说之时自会揭晓。若尔等执意妄测,我便谎称一句——我也曾是公主,可好?”
阿丽塔冷冷一笑,未语。至尊玉仅淡淡一瞥,复看地图。瑶姬则心思深远,暗忖:或许……此谎竟是真言。其一,彼拥‘五色神牛’;其二,雷之恶魔对她礼遇有加;其三,竟能役使大预言师;最可疑者,前夜雷之恶魔提及冥王之时,她神情微变,那分明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至此,瑶姬心中已有定论,然见宋羽不愿明言,遂缄口不提。
至尊玉阅图完毕,递与阿丽塔,道:“你二人亦观之。若中途失散,可至第六峰汇合,彼处应有线索。”言罢,仰望眼前云雾缭绕之高峰。阿丽塔接过,与瑶姬共览。图虽潦草,然标记清晰,第六峰特以朱砂圈注。二人阅毕,还图于宋羽。
宋羽收图,睨视阿丽塔,笑问:“如何?未曾欺你罢?”
阿丽塔凝眸片刻,忽觉此女顽劣之中竟透几分天真,遂点头道:“待寻得灵石再论生死,今日暂饶你不死。”
宋羽歪首讥道:“阿丽塔姐姐莫要吓我,我胆小得很。况且这两把短剑久未饮血,真动起手来,怕是挡不住你,哎呀,好怕怕~”言罢装出瑟缩之态,惹人发噱。
瑶姬轻笑,道:“星小妹万事皆佳,唯独太过任性,谁也不服。”
此语似赞似讽,然声如珠玉落盘,无人忍作恶解。
宋羽脚下步伐加快,身形如风般连跨两步,轻盈地追至至尊玉身旁,唇角含笑,眼波流转间出声说道:“巫山神女姐姐此言差矣。星儿我虽向来任性娇纵,行事率性,却也并非全然不识高低、不辨贤愚。自打亲眼见识到这世上竟还有这等呆头呆脑、不解风情的愚人之后,我便由衷心服口服——天地之间,确实再找不出比他更木讷、更迟钝的人了。”言毕,她不禁掩唇咯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傻气中透着娇憨。
至尊玉闻声顿步,回首望向身后三位风姿各异的女子,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面上浮起一抹无可奈何的淡笑。世间流传着一句俗语:“三个女子一台戏。”今日他亲历此境,方知此言真实不虚。纵使她们之间偶有口角争执、心思各异,但论起唱念做打、机锋对答之能,却是个个身手不凡、才情出众。自启程以来,一路上只听她们笑语盈盈、言谈不绝,俨然将这段险途走成了锦绣戏台。
偶尔有路人从旁经过,无不止步回望、侧目凝视——这一行人的组合实在太过奇异:一名男子携三名绝色女子,外加一只灵性十足的猴子,阵容既突兀又神秘。男子气质孤冷、清逸出尘,女子则各具妍态、容光照人,彷佛是从古画中走出的仙侣游侠,竟不知不觉间成为此次夺宝大会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