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把那根竹条搭在肩上,往文化站走。雪刚停,地上浮着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响。他脚步没停,径直进了屋,把竹条靠墙立好,顺手从兜里摸出半块残玉,看了看,又放回去。
外头孩子们还在摆阵盘,笑声一阵阵传进来。赵晓曼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纸,是昨晚画的设计图草稿。她没提NASA的事,也没问他要不要回话,只说:“今晚课后,孩子们想接着学。”
“教。”他说,“从竹节怎么绑开始。”
她点点头,转身去教室。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手腕上那圈玉镯,微光一闪,像是被雪反着的光,又像不是。
王二狗这时候从村口跑回来,脸冻得通红,手里攥着几张纸。“罗老师!村委开会定了,新展馆就建在老祠堂边上!材料今早运,咱们自己干!”
罗令正在整理工具箱,头也没抬:“谁出的主意?”
“谁出的?全村人出的!”王二狗咧嘴,“昨儿晚上广播一放,家家户户都来报名。李老支书说,这回不叫‘文物陈列室’了,叫‘我们村的故事屋’。”
罗令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
“真干?”他问。
“真干。”王二狗拍着胸脯,“我带巡逻队改施工队,竹排拖木头,老法子运料,不伤地气。昨儿你还说根在村里,那咱们就在这儿扎下去。”
罗令没再问,起身拿了把锯子,往外走。
雪地里,几辆板车陷在泥里,村民正用竹排垫底,一寸寸往前挪木料。有人喊号子,有人扶车,没人偷懒。王二狗跳上去帮忙,一边吆喝:“轻点!这梁木是祖上传下来的,磕了角可没法补!”
罗令走过去,蹲下摸了摸竹排。湿的,但没裂。他点点头,顺手接过绳子,帮着绑紧。
“罗老师,”旁边一个孩子探头,“这木头真能搭出展馆?”
“能。”他说,“只要人不急,它就稳。”
孩子跑开了。阳光慢慢爬上屋脊,雪开始化,滴水声一串串落下来。
赵晓曼在文化站门口支了张长桌,铺开宣纸,教孩子们做“微型双玉”。竹片裁成两半,用细线连着,贴上写有“根”和“心”的小纸条。
一个小女孩举着手问:“老师,我以后也能梦见古村吗?”
赵晓曼还没答,罗令刚好路过。他蹲下来,看着孩子的眼睛。
“不用梦见。”他说,“你修的每一块墙、种的每一棵树,都是在写新的故事。”
女孩眨眨眼,似懂非懂。她低头把竹片拼好,拿根红绳系在脖子上,蹦蹦跳跳跑出去。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喊声。
“我是守护者!”
“我也要当!”
“我守东坡那片林子!”
一群孩子举着牌子在雪地里跑,牌子是用旧木板削的,歪歪扭扭写着字。有的画了竹阵,有的画了塘基,还有一个画了火星基地,底下一行小字:“地球来的墙。”
罗令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
赵晓曼走过来,站他身边,没说话。两人衣兜里的玉,都在晨光里泛着微光。很淡,像雪化时渗出的第一缕水汽,不张扬,却一直亮着。
王二狗从工地回来,看见这一幕,愣了下,然后转身跑进屋,翻出手机,架在窗台上。
直播开了。
镜头缓缓扫过:孩子们举牌奔跑,笑声撞碎了雪后的寂静;村民在祠堂边垒墙基,一砖一瓦都压得结实;竹排在泥地上拖出深深的印,像犁过的田垄;赵晓曼蹲在孩子中间,手把手教他们刻字。
弹幕慢慢浮起来。
“这才是真的传承。”
“孩子举的不是牌子,是承诺。”
“原来文明是这么活的。”
王二狗凑到镜头前,低声说:“你们看见那光没?罗老师和赵老师的玉,一直在亮。不闪,也不灭,就跟……呼吸似的。”
没人接话。镜头继续拉远,掠过修缮中的展馆、忙碌的村民、堆在墙角的竹料,最后停在村口。
雪还在化,屋檐滴水,青石板上湿漉漉的。罗令和赵晓曼并肩站着,没说话。远处山脊清晰可见,林子静得像一幅画。
一只鸟从树梢飞起,掠过文化站屋顶,翅膀划开薄雾。
直播画面静了几秒。
然后,镜头缓缓上抬,越过青山村的屋脊、竹林、塘基,定格在整片雪野中的村落全景。白底青瓦,炊烟袅袅,像一颗嵌在大地上的明珠。
画外音响起,是赵晓曼的声音,轻,但清楚:
“文明不是历史的尘埃,是未来的种子。而我们,都是种下种子的人。”
镜头没动。
孩子们还在跑,一个男孩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冲。他脖子上挂着那块竹片双玉,晃了一下,在阳光里闪出一点微光。
罗令抬手,摸了摸胸口的残玉。
它还在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