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苍穹学院，院长别院。
韩清站在庭院中央，庭院里的空气被他吸入肺中，再无浊气可吐。
胸口那个能塞进拳头的空洞已经消失。
断掉的左臂也完好如初。
皮肤光洁，看不见一丝伤疤。
【不死神性】修复了他的身体，却没有填满他心里的那个窟窿。
这一次，身体的痊愈没有带来安心，反而催生出一种更加剧烈的饥渴。
一种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掉的饿。
力量。
他需要无穷无尽的力量，去填补被死神夺走的“未来”，去偿还欠给那对老人的“一生”。
“你的伤……”
穆云山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声音里的惊疑藏不住。
他想上前探查，脚下却像生了根，本能地停住了。
眼前的年轻人明明就站在那，却像一口深渊。
平静的气息之下，是让他这位老牌强者都感到心悸的死寂与空虚。
穆云山亲自检查过韩清的伤，那是规则层面的崩坏，皇境强者沾上都必死无疑。
可现在，这个年轻人只用了三天，就恢复了。
甚至……更强了。
“感觉怎么样？”穆云山换了个问法，神情凝重。
“好到不像话。”韩清回答。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不死神性】从未有过的活跃，像一头从万古沉睡中苏醒的饥饿古兽，贪婪地想要吞噬一切能量。
“也前所未有的……饿。”
“穆老。”韩清转过身，对老人微微躬身。
“三号裂隙，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直接问。
穆云山愣了一下，随后沉重地叹了口气：“很不好。修罗族和兽族疯了一样，不计伤亡的冲击【破军堡】，防线随时可能被撕开。”
“秦帅他们没出手？”
“没有。”穆云山摇头，“对方的皇境也没动，这是唯一的底线。但前线的压力太大了，我们的人，快撑不住了。”
“四号裂隙呢？”
“东方家用命在填，加上战争学府和天剑学院的支援，暂时稳住了。”
韩清明白了。
“我去三号裂隙。”
“什么？”穆云山大惊，“你疯了，你现在的状态……那里是绞肉机，你去了能做什么？”
“杀人，变强。”
韩清的回答简单到冷酷，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穆云山看着他。
看着那张分明还是十八岁的脸，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少年人的跳脱与懒散。
只剩下死寂的平静和平静之下，足以吞噬一切的疯狂。
他想劝，却发现任何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个年轻人，已经走上了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最终，穆云山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去吧。活着回来。”
韩清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向别院二楼。
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
房间里很安静，生命监护仪规律地响着。
病床上的女人睡得很沉。
那头刺眼的白发，已经有三分之一被墨色浸染，从发根处顽强地蔓延开来。苍白的脸颊也恢复了健康的红润，呼吸平稳悠长。
一切都在变好。
这是他用自己的“存在”换来的。
韩清走到床边，静静看着她。
没有欣喜，没有激动。
心里那片空洞的地方，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填满了。
是归宿。
也是枷锁。
他伸出手，想碰一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手指却在半空停住，最后只是无声地收了回来。
“啧。”
一个懒洋洋的腔调打破了宁静。
角落里，那只肥硕的熊猫翻了个身，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身下的兽皮毯子。
“本猫爷说，看够了没有？人死不了，你那点小心思，等她醒了自己跟她说去。”
韩清转过头，看向那只熊猫。
“她什么时候能醒？”
“哼，你当那是大白菜？”猫爷坐起来，圆滚滚的身体配上一脸不屑，“【太初轮回圣莲】的能量何其庞大，她一个凡人，就算有皇境底子，没个一年半载也别想彻底融合。能保住这条小命，已经是那个家伙开恩了。”
猫爷伸出一根爪子。
“半个月，最多半个月，她能稳固本源，恢复意识。”
半个月。
韩清心里有了数。
“我离开这段时间，这里就拜托你了。”
“滚！”猫爷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就炸了毛，“你小子把本猫爷当什么了？保姆？护院家犬？本猫爷凭什么给你看门？”
“凭你最强。”
韩清的回答快得不假思索。
猫爷的怒火明显卡壳。
“你可是来自地球的秦岭小霸王，是这世界上最古老、最强大、最讲义气的存在。”韩清的表情无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崇拜，“我不靠你，还能指望谁？那些皇境，在你面前不都是弟弟？只有你在这里，我才能放心。”
“这…这还用你说……”猫-爷被这突如其来的吹捧砸得有点懵，下意识挺了挺胸膛，但马上又反应过来。
“少来这套，本猫爷不吃，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
“等我回来，一万根好的灵笋。”
猫爷的耳朵动了动，撇着嘴，似乎还在权衡。
韩清直接加码。
“再加一条九阶冰霜巨龙的龙脊骨，给你当磨牙棒。”
“咳！”
猫爷清了清嗓子，重新懒洋洋地躺了回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罢了，看在那丫头还算顺眼的份上，本猫爷就勉为其难，替你照看一下。不过你记着，这是你欠本猫爷的！”
“一定。”
韩清目的达成，转身准备离开，却在门口看到了阿紫。
女杀手静静站在那，没拿刀，只是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韩清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
“它就交给你了。”
阿紫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我留下，不是为了那只肥熊猫。”
“我知道。”韩清笑了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补充了一句，“把它哄高兴了，对你有好处。”
阿紫的身体僵了一下。
这四个月，猫爷看似百般挑剔，却在不经意间指点了她好几次，每一次都让她对力量的运用有了新的领悟。
“知道了。”
她硬邦邦的吐出两个字，头扭到一边，耳根却有点发烫。
韩清不再停留，迈步走出房门，走下楼梯，走向那扇被他撞碎又修复好的大门。
他拉开门，准备踏入阳光之中。
“我跟你一起去。”
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安若瑜站在他身后，眼圈依旧是红的，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倔强。
韩清的脚步停下，没有回头。
“不行，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行？”少女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她直视着韩清的背影，“我查过三号裂隙的战损报告，伤亡率超过百分之七十。我的净化之力，能让这个数字降低至少三成。我不是在请求你带上我，我是在告诉你，带上我，你能少死很多兄弟。”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颤抖。
“也包括……你。”
这是她第一次用近乎顶撞的口吻和韩清说话。
她害怕。
她怕这个男人再次像之前那样，一个人扛下所有，然后带着一身足以死掉一百次的伤回来。
或者，再也回不来。
“听话。”
韩清的回答只有两个字，不带情绪，却有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他轻轻挣开安若瑜的手，准备迈出脚步。
就在这时。
“老大，等等我们！”
一个洪亮如钟的暴烈嗓音，从庭院外炸响。
紧接着，一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扛着一柄夸张的巨剑，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正是阚山。
在他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背负长剑，气质孤傲的剑无尘。
手持战弓，神情坚毅的洛风。
周身环绕冰晶，英气逼人的苏晓月。
还有一脸沉稳的秦阳。
所有被韩清从四号裂隙救回来的顶尖天才，此刻全副武装，战意昂扬地聚集在这里。
“老大！”
阚山咧着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他将巨剑往地上一顿，震得地面一颤。
“我们听穆老说了，你要去三号裂隙！干修罗族和兽族那帮杂碎，这么爽的事，怎么能不带上兄弟们？”
剑无尘上前一步，手按剑柄。
“我的剑，也想见见修罗的血。”
“老大，算我一个！”洛风紧随其后。
“还有我！”
“……”
一声声请战，在小小的庭院里回荡。
他们看着韩清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与信任。
这个男人，是他们的主心骨。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战场的核心！
安若瑜看着这群突然出现的同伴，再看看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韩清，她吸了吸鼻子，再次抓住了韩清的衣角。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
“你看，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想去。”
韩清沉默了。
他站在门口，身后是满眼担忧的少女，身前是一群嗷嗷叫着要跟他去拼命的“小弟”。
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原本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去杀人，去变强。
现在，却像一个要去春游的幼儿园老师，被一群精力过剩的小鬼头团团围住。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年轻而又狂热的脸。
那张万年不变的平静脸庞上，眉梢跳了一下。